黑衣人的怒喝震得人心头发颤,乐音一个哆嗦头也不回地往前冲,全然没发现在她之后落下的黑衣人已经拦住了追击她的两个黑衣人。
“不必追了,是公子的客人”
“客人?”
“公子命我们看护,其他的你们无需知晓”
追来的两个黑衣人对视了一眼,沉默了片刻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一鼓作气冲出草丛的乐音躲在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静静地听了听周围的动静后才松了口气似的靠着石头坐了下来,吃了一口手里的烤鱼压压惊。
残阳染红了天际,僻静的村落里没有一点声音,乐音吐完最后一根鱼刺望着陡峭险峻的崖壁愣了愣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自打在这里日日早起跟着那些孩子学这学那,被各种规矩束缚,她就无时无刻不怀念从前的自由时光,可因为这里的看守实在森严,又寻不到离开的路,她实在憋得难受时也只能自己想法子出来透透气,譬如借口去捡箭然后假装迷路一去不回,又或者是在自己制的迷香中动些手脚,等到被送回房间后就溜出来像今日这样摸鱼闲逛。
“天黑再回去算了...”
她伸了个懒腰,打算就在这里小憩到太阳下山,可正当她闭上双眼,耳朵就捕捉到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贴着地面听了听后,她扭头小心翼翼地从石头后探出了头,不一会儿就见六七个拿着武器,蒙住脸的少年少女齐齐向着一处靠山的屋子走去。
看着他们身上悬挂的甲字牌,乐音心中猜想他们应该就是所有功课都拿到了甲等的孩子,想起之前同住的孩子说拿到甲等就能去闯鬼山窟,她隐约感觉自己已经知道了他们要去做什么。
悄悄跟在他们的身后,乐音摸索到了屋前,想透过窗户看清屋内的景象,可这一看才发现刚刚走进屋子里的少年少女竟然全都凭空消失了。
她难以置信地走进了屋中,转了一圈后很是确信这里并没有别的出口,心里的疑团也愈滚愈大。
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她反复在屋子中央踱步,循着地面上的细微的尘土不知不觉走到了桌前。
桌面上除了一些书册和笔墨纸砚就剩下了一个灯盏,乐音小心翼翼地拿起了书册翻了翻,见没有什么发现后又原封原样地放了回去。
窗户和屋门都紧锁的屋中一股灯盏燃烧过后的独特气味飘浮在空气里,乐音怪异地吸了两口气后,转到一边借着光线看到了灯芯上一丝飘渺的烟雾。
“这么亮,就是看书也不用点灯了吧...”
她低声呢喃着,目光从迷茫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随即掏出口袋里的两个打火石将面前的灯盏点燃,想要仔细看看这灯盏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可下一刻她身侧的一个柜子就忽然挪开了,一条黑漆漆的通道出现,不知到底会通向哪里。
乐音走到了通道前,望着漆黑的前路本犹豫着是否要深入其中,可屋外适时传来的脚步声却让她无法再踟蹰不前,蹙眉心一横便钻了进去。
挪开的柜子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通道内所有的间距相等的灯火瞬间亮起驱散了黑暗,乐音循着地上的那些脚印克制着呼吸向着深处走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个满墙都是烛火的密室,而这里也同样空无一人。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村落里天色已经暗下,两个黑衣人从两个不同的方向落回了地面,看向对方轻轻摇了摇头后,眉间都染上了些愁绪。
风禾学舍,屋顶上一抹与天色几乎融为一体的暗影飞速踏过了屋脊,又越过了树梢后坚定地向着一个方位掠去。
“啪嗒”
独自行走在长廊上的余一敏锐地捕捉到了头顶上的一丝异响,目光扫向摇曳的树木,眉头忽然一蹙跟着也追了出去。
一路来到了商筑所住的小院前,悠扬的琴声混杂着微风缓缓从院中飘出,时而空灵似山间清泉在流淌,时而又宛转如莺声燕语。
余一没有犹疑地推开了院门,一进门就见坐在屋檐下的商筑正垂眸轻轻拨挑着琴弦。
细长的手指翩然游走在黑色的琴身之上,过分的白皙中透着一股玉石般的寒凉,余一伫立在那被风吹得来回摇晃的枝叶下谨慎地环视着周围,也静静等待地着他手下的最后一个音落下。
“余兄怎么来了?”
“你一直在这里?”
“余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手离开了琴弦,看向余一的神情有些疑惑但依旧不失谦和。
“可曾感觉到有何异样?”
“异样?倒是不曾”
“...你无事我就告辞了”
“余兄”
“何事?”
“近来我忙着寻找乐音,学舍大小诸事都仰仗你来打理,商筑在此谢过了,待到事了之后一定会好生答谢你”
“你无需在意”
余一说着转身的步子没有丝毫的停留,冷淡疏离的声音让商筑的脸难得没了表情。
“他这是对我生了疑心了?”
“不该吗?”
“苏家未灭之前他也是这般多疑?”
“你好像过分在意他了”
“当年岳神宗死后,岳氏江山一分为二,燕王岳好谦在宇文氏的帮助下出逃,为与新帝割席,弃岳姓以燕为姓开创西云,苏峥彼时虽然初入官场,可无论是气节还是才学都可钦可敬,是当之无愧的栋梁之材,只可惜西云国主几番相邀,他也只愿留在东楚,苏尚秋颇有他父亲的风骨。”
“风骨?那是乱世里最无用的东西”
商筑背后的屋中一片黑暗,但细看之下还是能看出一个高大身影的轮廓。
“那些事...你当真不告诉他?”
“不必多此一举,他若知晓只会节外生枝”
“也对,毕竟当年苏家就是因为一个莫须有的通敌叛国之罪才走到了今日...”
“...你着人送到筑京的丹药和方士岳开霁很受用”
“哦?”
“不出三年荣玄就要另择一个傀儡了”
“比我预想得要早一些呢”
商筑平静地说着抚摸过了面前的琴身,屋内的男子看着他的背影,双眼微微眯了眯,深沉的目光没有一点温度。
“近来北部外族也很不安分,屡屡在六镇外试探,我与荣玄带兵离京,他们应该就快按捺不住了”
“六镇的兵力足以抵御外族,将军有意提起,是另有什么筹谋?”
“我要他们败,他们败了,筑京才会派兵援手”
“你是说荣玄的那些兄弟子侄?他们就算去了也无保下六镇之力,说不定还会为自保而舍弃六镇百姓...你是想借此逼反他们?”
意识到了男子的真实意图,商筑的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得复杂了起来。
“六镇若反,倒的确能成为牵制荣氏的一股力...”
拍打着翅膀的信鸽冲破浓浓的夜色落进了院中,张伯起身走下台阶捡起了鸽子,当看清它带来的消息后,面色一沉便大步往商筑住的小院走去。
密室里乐音端着烛火在绕着地面上的八卦图打转,“都写的什么啊,一个也看不懂...”
她仔细观察着上面的痕迹,想要知道之前那些人是如何从这里离开的。
走到八卦图的正中,她发现两个圆点的周围似有滴落的灯油残留,对比手中灯盏的底座,思索过后她试着将它放在了圆点之上,又从别处另取了一盏放在了另一个圆点上。
一股如涓涓细流流淌的声音忽然在密室中响起,沿着无数细缝流淌的水银很快就填满了八卦图上的图案,随之对应不同卦象的门也瞬间开启。
算上进来时的入口一共八个出口,乐音起身走到了其他七个通道口前挨个看了看后选择了一个微微能感受到凉风的出口,带着一盏烛火走了进去。
昏暗的通道中遍地都是散落的暗器,身后的石门在她踏入通道之后很快就移回了原位,没有退路,她只能壮着胆子谨慎地继续往前。
“嗷~”
一声凄厉的嘶嚎声猝不及防地从前方传来,乐音身子一颤,被吓得定在了原地。
“呜~”
又是一道叫声响起,她抿唇不敢四处张望唯恐自己会看见什么可怖的东西,索性便咬牙向前狂奔。
“咣咣咣咣咣!”
兵器碰撞的声音回荡在密闭的空间内,身着束袖黑衣的少年和少女无视周围旋转的锋利机关,挥动着手中的短小精干的兵器,似乎要在机关靠近身体前在这里决出一个胜负。
两个人的目光都异常坚定,除了对方之外像是再看不到其他的存在,只顾着奔跑的乐音丝毫没有留意到脚下的悬空,一个不慎就从突然终结的路径上摔了下去。
手上的灯盏飞出,她掉落的声响打破了少年的专注,抓住他这一瞬的分神,少女的另外一只手上忽然多出了一片狭长的刀刃,没有任何迟疑地划向了少年的身体。
鲜血喷洒在了她的衣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趴在地上的乐音看着她滚出机关,身后倒下的少年被闭合的机关吞噬,眼中除了震惊之外还有难以言说的恐惧。
“杀...杀...杀人了...”
少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脸上沾着点点血迹,向着乐音缓缓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