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萧辰喝了几碗浑酒,此一去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见到嬛儿,心中的烦闷和离别的伤感随着酒劲儿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走到半路时已经快到了宵禁的时刻,眼瞅着前面就到别院了,忽然有一阵清风迎面袭来。
地上随之卷起一股尘土,萧辰举起袖子抵挡了一番,再放下手时眼前竟立着一个光头老者。
老者距离不过两米,可即便借着月色也看不清他的脸是什么样的,只见他身披一件,确切说应该是一块破布,赤着一双大足,那脚大的应该能穿下五十多码的大鞋了,可他人又没那么高,甚至比萧辰还矮一些。
老者手里拄着一根锡杖,左手背在了身后。
“郎君留步,老朽一时迷路,可否指个方向呢?”
萧辰缓过神儿来,见四下已无路人,这阴森森的感觉,不咋地。
“额,前辈想去哪?”
“我欲往塞北苦寒之地,不成想却误入锦绣之国。”
这都是哪跟哪儿啊,萧辰心里嘀咕着。
再一看那光头老者,头顶好像有几处戒疤,又十分浅,要不是他们排成三排还真不好认。
“那......塞北,可要跨国界了,再说,那边可能都没什么人烟,您去那做什么啊?”
“呵呵呵......”
老者轻声浅笑。
时至深夜,妖风阵阵,一旁的尘土开始肆意飞舞,老头这一笑,吓得萧辰身上的寒毛根根儿立,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欲魂归故里,无奈身处他乡。”
就这老头儿,确实有点儿病,这哪是问路啊,不就是疯和尚撒泼嘛!
萧辰心里嘀咕着,又晃了晃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感觉。
“郎君所言甚是,我乃疯人,亦是僧侣......”
我靠!
萧辰心里一惊!汗珠子顺着脑门儿就流了下来。
这老和尚会读人心思!这还了得!怕是遇到鬼了吧!
萧辰二话不说,撒丫子就想往前跑。
可脚底下说什么都使不出劲来,紧张之时铆足了劲叫喊!
“......”
可是喊的声音连自己都没听到!
“郎君修行尚浅,切勿西行,否则数月内定会魂飞魄散!”
萧辰哪里顾得上听这些,拼了命的使劲儿挣脱着。
直到再次吹过了一阵妖风,这才摔了个狗啃屎,趴在了原地。
而那个疯和尚,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日,萧辰等人一路沿长江逆流而上,行了三日有余才到了长沙郡府衙。
萧辰和周开逸二人未做停留,急忙带人到了七殿下所在的临湘县里,此地因湘江决口,已成了汪洋一片,百姓伤亡者十之有七,房屋、田地也多半被大水淹没了。
随同七殿下在场的有长沙王萧靖旷、湘州新任刺史王德众、长沙内吏吴征以及周边的几个县令。
至于府衙中原有的数百名将士,因见洪水来势汹汹,大多都趁着夜色跑回了老家,剩下的一小部分也都因日夜救灾而疲惫不堪。
而那些差役和白值,冒着生命危险救助百姓,又得不到额外的好处,所以心里多少有些消极。
众人来到了高坡上休息,七殿下眨了眨满是血丝的眼睛,又蹭了蹭脸上的污泥,来到了吴征旁边。
“吴征。”
“殿下。”
吴征浑身哆嗦着低头拱手,好像感冒发烧了一般。
“我来之前令你见机开仓放粮,救济百姓,你可遵照做了?”
“殿下恕罪!卑臣接到殿下手谕后立即差人开仓放粮,一边又令府衙将士到各地救济百姓,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那大水汹涌无比,差役虽奋死抵抗,但终究人力有限,加之众将士多来自周边乡里,听闻家中受灾,便痛哭流涕,已无心救灾,竟趁着夜色都逃了出去。”
“卑臣......卑臣也是无能为力啊!”
“府库中那些钱粮呢?也能自己跑了不成!”
“这......”
“殿下,此事不能全怪吴征上官啊。”
几个县令异口同声的说道。
“水灾来势汹汹,那些逃跑将士知道家中已经无粮可食,便私下里起义,趁乱将府库中钱粮偷走,而府库无人看管,粮食遇到大水后多半已被冲毁,此时再去收拾,也......也来不及了啊!”
七殿下听后脑袋里嗡嗡作响,险些摔倒在地上。
周开逸等人听后也只能无奈的叹着气。
“你身为长沙内吏,竟纵容官吏为非作歹,遇到困难便临阵而逃,你自己说,寡人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七殿下气的双手颤抖,指着吴征骂道。
几人听后急忙跪倒在地,连连叩首不说。
“吴征啊吴征!你平日里享乐放纵,寡人念你是开国功臣,没有你计较。可你却在紧要关头不堪一击!郡中数万条性命,就要断送在了你手中!”
“卑臣知罪!请殿下开恩啊!”
吴征叩首祈求道。
七殿下异常愤怒,拂袖转过了身去。
萧辰和周开逸急忙跟了过来。
山头上,几个人都面无表情。
“真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
萧辰叹了口气说道。
长沙王萧靖旷耷拉着眼皮,望着山下。
“这已算是寻常状况了,那涪陵郡所属几处县府,有高山百丈,沟壑百余尺,稍遇水患,便捣木毁石,百姓避之不及,存活者不足两成!”
“虽说土着百姓重土安迁,可如今灾民流离失所,我们所行迁移之策,阻力也就小了许多,算是因祸得福吧。”
听长沙王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转机的意思。
“可是京都拨来钱粮,加之荆、湘两地留存粟米,不过十五万石,眼下困难还是没能解决啊!”
七殿下背身立在山头低声说道。
“殿下对此,是如何安排的呢?”
萧辰问道。
“我已经修书给九弟、十弟,并托韦将军差人送去粟米五万石,让他们尽力保护好自己郡县内百姓,至于偏远小县,只有我亲自去了。”
“殿下,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萧辰上前一步。
“你直说吧。”
“各个郡府中有太守、县衙里有令、丞,就连乡村里也有里长小吏,殿下为何事事都要亲历亲为呢?”
七殿下听后摇头苦笑,周开逸也满脸无奈。
萧辰皱了皱眉:“难道贪腐怠工的局面如此不堪吗?”
“这还是其次,你是有所不知啊!”
七殿下望着山下说道。
“按照官级品轶,虽同为太守,但其岁轶参差不齐。就拿这长沙郡来说,乃是下上之品,他吴征虽为内吏,却行太守之职,故而岁轶依制不过三百匹,而府衙中小吏不过百人,其中又多为白直,本就没有俸禄。而临湘县属于下中小县,县令岁轶不过六十匹,小吏不过三十人,多为乡里恶霸,朝廷之所以让他们到县衙当值,也是出于无奈,无非是便于用律令束缚着他们罢了。”
萧辰听后甚是不解。
“虽说存在无俸禄的官吏,但是作为太守和县令,如此俸禄,也算是可以了!”
“七殿下只告诉了你一半。”
周开逸起身叹了一口气。
“哦?还请开逸兄明示。”
“岁轶虽有明令,但是如何发、发多少却是个未知数。”
“此话怎讲?”
“就临湘县而言,盛夏之际已遭遇了灾洪,乃是为官不正之罪,依制便不发俸禄;而没了俸禄也就没了盘缠到京都朝拜,不按制朝拜者亦无俸禄可发。如此循环往复,像临湘县令这般官员,也就没了翻身余地,他们已是自顾不暇,又有何心思和精力去救百姓呢!”
“也正因如此,各州郡横征暴敛之行甚为严重。”
“那朝廷就没有办法解决吗?”
萧辰上前说道。
“侍郎所虑,我等又何曾没有想过呢。只是南国初定,百业待兴,谈不上富庶。从陛下在宫中日常用度上就能看得出来,不然也不会在官吏岁轶上做诸多文章了。要是和旧国为官无禄礼制相比,陛下对朝中百官,已是体恤再三了。”
“郡县官吏本已拮据,若是再加以严刑酷法,恐失人心呐!故而惩治几个巨贪庸吏以儆效尤罢了,还能怎么办呢!”
萧辰听后看了看周开逸,又看了看七殿下。
七殿下转身扫了扫身上的尘土。
“所以唯今之际,需兴盛百业,富足百姓最是要紧!”
“说了这么多,我们也该去接迎粮车了。”
七殿下说完,便同周开逸向前走去。
“你还在想什么呢?”
七殿下见萧辰杵在原地,便唤了一句。
萧辰点了点头,跑了过来。
“殿下,我有一个想法,可以再生出......起码要比现在多很多的粮食!”
七殿下和周开逸四目相对,一旁的萧靖旷也凑了过来。
几人都把目光都定格在了萧辰身上。
“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可京都府库已经空虚,适才你也听到了,周边郡县粮仓也已被搬空。新粮被大水淹没,百姓已颗粒无收,我们又能到何处筹措粮食呢!”
七殿下看了看萧辰说道。
“不,殿下。我的意思不是征,是换!”
“换?”
几人顿时愣了愣。
“殿下不必担忧,只是......”
“只是什么?”
七殿下追问道。
“只是此事要用我的名义去办,如此我也能向陛下请功领赏了!”
萧辰说完,看了看三人。
“呵呵呵......”
七殿下眯眼冷笑了一番。
“也罢!”
“你且说来,若是能救扶百姓,我一定亲自向陛下为你请功。”
周开逸在一旁也是一阵茫然,实在摸不清萧辰的路数。
“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有两个,一是赈济百姓的粮食不足;二是各个郡县的官吏积极性不高,甚至是怠工,致使人力匮乏。”
“依在下之见,若是按照平常手段为之,恐怕百姓能存活的几率很小。所以......我们要用非常手段才行。”
“哦?你继续说。”
“殿下可将银钱、布麻抽一部分出来,将朝廷所欠食禄补给他们,剩下的就当是激励,如此可安抚大小官吏,收拢人心。然后再组织他们将另一部分粟米和银钱换成麸糠,如此,赈灾的粮食便可扩充数倍,而官吏收到了补给后定会倾力相助,无论是救助百姓还是征换麸糠,都能积极踊跃的投身其中。并且对于后续巡查土地,登记田亩的事务也会起到积极的作用。”
七殿下、萧靖旷和周开逸听后大惊失色!
“如此背离人伦、倒行逆施之策你怎能说出口?”
七殿下厉声喝道。
“殿下稍安,当前看来,多救几个百姓才是最要紧的,至于方法手段如何,萧某,愿自行承担后果!”
周开逸听后上前一步,再次打量了一番萧辰。
“看来侍郎也并非想要邀功领赏吧!此事如果以殿下名义进行,定会受到众人非议,进而人心涣散,到那时,不仅殿下自身难保,恐怕救灾要务甚至是南国大业也会受到影响。”
“而由侍郎去办,罪责便都会揽到你自己身上。”
“侍郎如此宅心贤德,周某敬佩不已,我愿竭力助你!”
周开逸朝着萧辰低头拱手。
“开逸兄言重了,此事还请殿下做定夺。”
七殿下原地打了几个转转,又望了望山下。
只见步履蹒跚者携着妻小在泥浆中缓缓地挪着,押运粮食的水兵用牛马驮着伤病老者向远处转移。
而在那浑浊的洪水中仍有来不及被救助的百姓挣扎哭嚎着,岸边已经堆满了尸体,更有诸多士卒因救人而受伤,靠在一边的枯树下面奄奄一息。
七殿下站立了良久,直到山风又吹白了几屡鬓发。
“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
七殿下浅浅的问道。
萧辰摇了摇头。
只见七殿下缓缓转过身来,微微的点了点头。
救灾的这些日子,时而骤雨倾盆,时而雷声大作,连续几日都不见停歇的样子。
这日傍晚,雨水淅淅沥沥,像是老天累了,想歇歇打个盹儿。
萧辰借机出来散心,这些日子到各处巡查,所到之处都是满目疮痍,毫无生机可言,不过总算是想到了赈灾的法子,大家也能稍稍喘一口气了。
可想法是好的,就是不知道实施起来会怎么样,想到这,萧辰心中再次低沉起来。
长沙郡经过这次大水,城内的官道已被淤泥吞的又窄又泞,天色愈加昏暗,萧辰也不知走到了哪里,于是在一个巷子间折返寻找来时的路。
走了几步后忽听得旁边的院落中有人在哭泣,想必是因为水灾,家园破败,谁又能例外呢!
而那抽泣声越来越撕心裂肺,像是一个失去了亲人的母亲。
萧辰停下脚步,想想来南国的日子,也不知道家里的父母是否康健,只是连个消息也不能传达。
都说父母在不远游,可自己所处的情况,又何时何日才能告诉他们呢?
转眼看着损坏的大门,还有地上的一块长匾,这户人家应该是个大户。
萧辰推开破烂的木板,绕过矮墙,只见院子里多半已被淤泥覆盖,两侧的厢房均已塌陷,正房的屋檐下一位中年妇女正蹲坐在台阶上掩面哭泣。
“打扰了,夫人。”
萧辰低头拱手。
那妇人听到声音后,抬手拭了拭眼角。
“你是......”
“奥,我路过这里,听到有哭声就进来看看。”
妇人见萧辰面色枯黄,两腮凹陷,小冠里藏着一头半长不长的黑发,虽有些警觉,可当下这环境,还有什么可惧怕的呢!
“你家里人呢?”
“呵呵......”
妇人苦笑一声。
“水太急,早就跑散了。”
萧辰环顾着院落,眼前除了破墙烂瓦,也没什么可值得守护的了。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出去逃难呢?”
“都说故土难离,我在这异乡也生活了十余载,又能去哪里呢!”
萧辰听了也只能点点头。
“不知郎君你从何处来啊?”
“哦,我是从京都来的。”
“京都?”
妇人眼前一亮,扶着石栏站起身来。
“那你是?”
“奥,我奉朝廷之命,前来救济赈灾。”
“如果你愿意,请随我到郡府中暂住几日,那里还有许多准备迁移的百姓。”
“大家凑在一起,官府也好安排。”
妇人听后仿佛沉寂在什么事情里,嘴里念念有词。
“额,不知夫人可有儿女亲人,一同前去才好。”
“我本有一女,可是她早已不在身边了。”
“郎君既然从京都来,又是朝廷官吏,那你可认识临川王?”
“额......”
萧辰心里泛起了嘀咕,本来能救一个灾民是好事,可现在却说起了临川王,要说自己认识吧,万一这位大姨和他有什么关联,以至于对自己产生什么影响,那多犯不着。出门在外的,还是小心点好。
可要说不认识吧,好像也不太礼貌。
妇人静静的等待着回应,就像等着一句期待许久的安慰一样。
“在下认识六殿下,不过我是个外臣,不曾与殿下有过接触。”
萧辰说完,低头拱手示意。
“哦......也罢。”
妇人稍作点头,可脸上却失落万分。
萧辰见了,只好点头回应。
“郎君有所不知,我女儿就在临川王府里,我最后一次见她还是数月之前,现在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
“如果我贸然离去,怕是她回来时寻不到我。”
妇人说着,又抹起了眼泪。
“那为何不进京去寻她呢?”
妇人听后连连摇头。
“多谢郎君关心,此事我......我不想再提了。”
妇人话里有话,萧辰也不再多问,只是各处的灾民要陆续迁移,如果不集中居住,官府也没有精力照顾他们。
所以有必要发扬一下精神了:一个都不能少!
“夫人,要不这样,你听从官府的安排,去郡府里暂住。”
“至于你女儿,还要劳烦你告诉我她的名字,我会找机会,争取让你们母女二人见面,你看如何?”
“她叫玉漱。”
妇人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攥着手帕看着萧辰说道。
“玉漱?”
这就是玉漱的母亲啊?
萧辰咽了口唾沫,而后急促的眨了眨眼。
“难道郎君认识漱儿?”
“额......”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看来我母女二人遇到贵人了。”
妇人连忙朝着东方礼拜。
“玉漱姑娘精通琴瑟,在京都里很出名。所以京都里很多人都欣赏过她的才艺,也都听过她的名字,她现在过的很好,您放心吧。”
“多谢郎君相告。”
妇人说着便屈身行礼。
说完,妇人擦拭着眼泪,靠在石柱上不再作声。
毕竟眼前这位只是个贵族郎君,和临川王和玉漱都没什么关联,恐怕也指望不上了。
“不麻烦,你看这样行吧,你先随我到府衙里安置,等我回京的时候带上你,再找机会让你们母女相聚,如此可好?”
萧辰一番好意,只是那妇人面露难色。
“万万不可,实不相瞒,此事若是被那狗郡王下知道了,我母女都活不成不说,还会连累了郎君。”
萧辰越听越不明白,那狗郡王是有多恶毒啊,离京都这么远都有他仇人!
人家母女团聚碍他什么事了。
虽说自己和玉漱有过不痛快的经历,可是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母女落难吧。
于是萧辰低身拱手。
“夫人放心,此事我不会让临川王知道,就算是为了我自己,也要保全你们母女二人。”
妇人听后宛如找到了救星一般,急忙跪地连连叩首。
“多谢郎君大恩,贱妇无以为报!”
“不知道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竟落得如此下场......”
那妇人一阵痛哭,萧辰在一旁也只能呆呆的看着。
经过再三劝慰,她终于答应萧辰,随他去往了郡府外边的灾民营帐里安顿了下来。
七殿下按照萧辰的说法,写了一封手令给他,令他全权处理湘州的救灾事宜。
可是本地府衙所辖的兵马要戍守疆土,提防敌患。
即使拨调了部分人马也都被派到了各个受灾的县里。
如此一来,一时间竟无人可用了。
萧辰稍作思量,建议七殿下速速请来韦将军商议。
韦怀文乃是南国头号将军,为人刚正果敢,边关退敌、浴血沙场自不在话下,可是对朝廷里的派系相争从来不感兴趣。
韦怀文得令后来到了府衙,听了萧辰贿赂官员的计划后不禁冷笑一声:“我奉命押送赈灾钱粮,协助郡府警惕敌军,至于如何赈济当由你们去做,我......不会参与其中!”
“七殿下,若无他事,老臣就告退了!”
韦怀文说完便拂袖离去。
七殿下和周开逸愣在一旁,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却说这次水灾来的迅猛,造成的破坏很大,七殿下见形势不妙,在来长沙郡的路上便把自己的那点儿家底都拿出来买布买米救助百姓了,可是就他手里那些钱财,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始兴王从荆州接济了银钱十万,粟米五万石,布麻五百匹,这些可都是自掏腰包,这样一来两兄弟的私人积蓄几乎是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有无奈了。
如今想要说服韦怀文,七殿下心中本就没有底气。
毕竟是强人所难之事,而韦怀文这把岁数,过不了几年就可以退休安享晚年了,放谁身上会愿意参与萧辰这般无脑的计策呢。
可萧辰却没有放弃,追到了门外,拦下了韦怀文。
“韦将军请留步,待萧辰说完,将军若是觉得不妥,再行离去也不迟!”
韦怀文低眉看了看萧辰,立在一边等着。
“将军不顾自身安危,随陛下于战场厮杀多年,这才有了南国的基业,此乃创业之圣举!”
“如今南国初定,百姓没有战乱的侵扰才得以生存。可连年灾患、府库匮乏,地方豪强盛行、横征暴敛,陛下虽行劝课农商之策,但想要天下富庶仍需时日,此乃守业之艰难。如今湘、荆、桂等州郡又遇水患,加之江南诸郡一同受灾,南国已经陷入了困境。若是任其祸害,国家恐怕难以为继,那将军的英武神明又能在何处施展呢?”
“我同七殿下和周侍郎商议了很久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贿赂官吏的想法是我想出来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们只有对各郡县的官吏恩威并施,才能拉拢他们一起救百姓于灾洪之中。七殿下总领救灾赈济之事,一边要保障疆土的安全,一边又要抽出人力救助百姓,可当前实在是无人可用了,若是将军再不伸出援手,各地的百姓恐怕生还无望啊!”
“你可知贿赂官吏可是杀头之罪?”
韦怀文抬头问道。
“我虽然没有功勋在身,更无家国大义可言,但死了我一个总要比死上成千上万个百姓要划得来。”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还请将军......为数万灾民着想!”
萧辰说完低头拱手。
韦怀文听了萧辰的话,倒是有些不忍心。
这几天亲眼见到了受灾地区的情况,仅是一个临海县,被洪水冲走的百姓就有数百人。如此下去不用索虏入侵,恐怕过不了多久就无人戍边了。
虽说这个萧辰做事不按常理来,还要贿赂郡县官吏,可终究是为了高效赈灾,这么想来,这小子的家国大义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了。
而自己年事已高,本来是想平稳过渡,等到干不动了,还能风风光光的告老还乡,如今却摊上了这样的差事。说白了,还是怕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可如果家国都破灭了,又何来颐养天年呢!
都说江山待有人才出,为了数万百姓,他萧辰能舍生取义,自己做一块垫脚石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既如此,你就放手一搏吧!”
萧辰听后喜出望外,再次低身拱手致谢。
“不过我有言在先,这两千水军性命,可不能丢了!”
“将军放心!好借好还。”
回到府衙后,萧辰和七殿下几人再行商议具体的细节。
由七殿下授权给萧辰都督赈灾之职,韦怀文派出水军配合救灾。
如此,人马兵分六路,萧辰和周开逸各带一队,每队配水军甲士百余人,刺史王德重亲率一队,长沙王萧靖旷率所部将军,持着萧辰的手令向各个受灾的郡县府衙送去银钱布匹,又晓以利弊,抚慰拉拢周边各郡县的官吏。
三天下来,湘州境内的长沙、岳阳、巴陵、衡阳四郡的太守及主要县府的县令皆收到了萧辰送来的银钱礼物。
各路人马陆续归来,但并未见到各地官吏的回信。
肉包子已然扔了出去,至于能不能回来就只能交给老天来定夺了。
七殿下不敢停歇,带人去了延江、漓水等地救灾,剩下的事情就按照计划都交给萧辰来办理。
萧辰知道,这样的事着急也没有用。
既然他们收了钱,心里自然会有想法。
于是和周开逸每日奔波于救灾的路上不说。
这日,萧辰和周开逸正在安排临海县的百姓进行迁移,只见府衙的小吏快马奔来。
“二位上官,好消息,好消息啊!”
萧辰二人急忙迎了上去。
“周围郡县官吏皆已到了长沙郡府,等候萧侍郎差遣!”
“太好了!”
萧辰听后兴奋不已,二人高兴的执手感叹。
正是:
无援之处行无道,怀义之身感天神。
谁笑异人悖礼制,回首明月照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