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景公即位三年的时候,听说楚王亲自去攻打郑国了,就打算出兵去救郑国。他任命荀林父做中军元帅,先谷当副将;士会是上军元帅,郤克做副将;赵朔当中军元帅,栾书为副将。还有赵括、赵婴齐是中军大夫,巩朔、韩穿是上军大夫,荀首、赵同是下军大夫,韩厥当司马,另外还有部将魏錡、赵旃、荀罃、逢伯、鲍癸等好多好多将领,一共出动了六百辆战车,在夏天六月的时候从绛州出发,浩浩荡荡地朝着黄河口进军。这时候,前面的侦察兵回来报告说,郑国的都城被楚国围困了很久,一直等不到救援,已经向楚国投降了,楚国的军队也正打算回北方去呢。
荀林父就召集将领们商量该怎么办。士会说:“现在去救郑国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去攻打楚国也没有什么正当理由,不如就撤兵回去,等以后有机会再说。”荀林父觉得很有道理,就下令让军队准备撤兵。这时候,中军有一位很勇敢的将领站了出来,大声说:“不行,不行!晋国之所以能够在诸侯中称霸,就是因为我们能够帮助那些有困难的国家。现在郑国因为等不到我们的救援,没办法才投降了楚国。如果我们能够打败楚国,郑国肯定会重新归附晋国。要是现在我们放弃郑国,还躲开楚国,那其他小国家以后还能依靠谁呢?晋国可就再也不能在诸侯中称霸了!元帅要是一定要撤兵,那我情愿自己带着我手下的军队去进攻楚国。”
荀林父一看,原来是中军副将先谷,字彘子。荀林父就说:“楚王亲自在楚国军队里,他们兵力强大,将领众多,你只带着一部分军队去,就好像把一块肉扔给饥饿的老虎,这有什么用呢?”先谷听了,生气地大叫起来:“我要是不去,别人会说我们堂堂晋国,竟然没有一个敢打仗的人,这多丢脸啊!我就算死在战场上,也不能丢了晋国的志气!”
说完,先谷就直接走出了营门。正好碰到赵同、赵括兄弟,先谷就告诉他们:“元帅害怕楚国,要撤兵,我打算独自去进攻楚国。”赵同、赵括说:“大丈夫就应该这样,我们兄弟俩愿意带着我们的军队跟你一起去。”这三个人也不听从元帅的命令,就带着军队渡过了黄河。荀罃发现赵同不见了,士兵报告说:“赵同已经跟着先将军去迎战楚军了。”荀罃吓了一跳,赶紧跑去告诉司马韩厥。
韩厥急忙跑到中军,去见荀林父,说:“元帅您难道没听说先谷已经渡过黄河了吗?他要是遇到楚国军队,肯定会打败仗的。您是中军元帅,如果先谷的军队被消灭了,这个责任可都在您身上啊,您打算怎么办呢?”荀林父听了,害怕地问韩厥有什么办法。韩厥说:“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不如我们三军一起前进。如果打赢了,您就有功劳;万一打输了,六个人一起分担责任,总比您一个人承担罪责要好得多吧?”
荀林父听了,赶紧下拜说:“你说得对。”于是就下令三军一起渡过黄河,在敖、鄗两座山之间扎营。先谷看到这个情况,高兴地说:“我就知道元帅不会不听我的话。”
咱们再说郑国这边。郑襄公知道晋国军队很多,很强大,他担心一旦晋国打赢了楚国,就会来追究郑国归附楚国的罪过。于是就召集大臣们商量办法。大夫皇戍站出来说:“我请求去晋国军队里,劝他们去攻打楚国。晋国打赢了,我们就归附晋国;楚国打赢了,我们就归附楚国。谁强大我们就跟着谁,这样就不用担心了。”
郑襄公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就派皇戍去了晋国军队,传达郑襄公的话:“我们国君一直在等待晋国的救援,就像盼着及时雨一样。因为国家快要危险了,才暂时归附楚国,只是为了保住国家,不是真的想背叛晋国。楚国军队因为打赢了郑国,现在很骄傲,而且他们出兵很久了,军队也很疲惫。如果晋国去攻打他们,我们郑国愿意在后面帮忙。”先谷听了,高兴地说:“打败楚国,让郑国归附,就看这一次了。”栾书却说:“郑国人反复无常,他们的话不能相信。”赵同、赵括却说:“附属国愿意来帮忙打仗,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先谷说得对。”于是他们也不听荀林父的命令,就和先谷一起和皇戍约定了一起攻打楚国。
谁知道郑襄公又另外派了使者去楚国军队里,也劝楚王和晋国打仗。他这是想两边挑斗,然后坐山观虎斗,看看谁赢就跟谁。楚国的令尹孙叔敖考虑到晋国军队很强大,就对楚王说:“晋国人没有一定要决战的意思,我们不如去和他们求和。如果求和不成,再打仗,这样错就在晋国了。”楚王觉得有道理,就派蔡鸠居去晋国请求罢战议和。荀林父知道了,高兴地说:“这对两个国家来说都是好事啊。”
可是先谷却对着蔡鸠居大骂起来:“你们抢走了我们的附属国,现在又想用议和来拖延时间。就算我们元帅愿意议和,我先谷也绝对不愿意,我一定要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你快回去告诉你们楚国国君,让他早点逃跑,还能保住一条命!”蔡鸠居被骂得狗血喷头,抱着头就跑。刚要出营门的时候,又碰到了赵同、赵括兄弟,他们拿着剑指着蔡鸠居说:“你要是再来,先吃我一剑!”
蔡鸠居跑出了晋国营地,又遇到了晋将赵旃。赵旃弯弓搭箭对着他,说:“你就是我箭下的猎物,早晚要把你抓住。麻烦你给那个蛮王带个话,让他小心点!”蔡鸠居回到楚国营地,把这些情况告诉了楚王。楚王听了,非常生气,问将领们:“谁有胆量去挑战晋国军队?”大将乐伯马上站出来说:“我愿意去!”
乐伯坐着一辆战车,许伯给他驾车,摄叔在右边当护卫。许伯把车赶得像风一样快,直接冲到了晋国的营垒前面。乐伯故意接过缰绳来驾车,让许伯下车去整理马的缰绳和鞅带,做出一副很悠闲的样子。这时候有十几个晋国的巡逻兵过来了,乐伯不慌不忙,一箭射出去,就射死了一个人。摄叔跳下车,一只手就把一个晋国士兵生擒了,然后又飞快地跳上车。其他的晋国士兵吓得大喊大叫,都跑掉了。
许伯又接着驾车,往回跑。晋国军队知道楚国将领来挑战杀人了,就分成三路追了上来。鲍癸在中间,左边是逢宁,右边是逢盖。乐伯大声喊道:“我左边射马,右边射人,如果射错了,就算我输!”说完,就把雕花的弓拉满,左边一箭,右边一箭,快速地射出去,每一箭都射得又准又狠。左边连着射倒了三四匹马,马一倒,车就走不了了。右边逢盖的脸也被射中了一箭,晋国士兵被箭射伤的很多。左边和右边两路追兵,都没办法再前进了,只有鲍癸紧紧地跟在后面。
眼看就要追上了,乐伯只剩下最后一箭了。他把箭搭在弓上,想射鲍癸,心里想:“我这一箭要是射不中,肯定会被这个将领抓住。”正在这时候,战车飞快奔跑的时候,突然跑出来一头麋鹿,在乐伯的面前经过。乐伯灵机一动,一箭射向麋鹿,正好射中麋鹿的心。然后他让摄叔下车把麋鹿拿起来,送给鲍癸,说:“把这个送给你们当食物吧!”鲍癸看到乐伯箭无虚发,心里本来就很害怕,现在看到他送麋鹿来,就假装感叹地说:“楚国将领这么有礼貌,我可不能冒犯啊。”说完,就指挥左右的士兵回车,乐伯也慢慢地往回走了。有一首诗说的就是这件事:“单车挑战骋豪雄,车似雷轰马似龙。神箭将军谁不怕?追军缩首去如风。”
晋将魏錡知道鲍癸放走了乐伯,心里很生气,说:“楚国来挑战,晋国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出去迎战,恐怕会被楚国人笑话。我也愿意坐着一辆战车,去试探一下楚国的强弱。”赵旃说:“我愿意和魏将军一起去。”荀林父说:“楚国来求和,然后又来挑战,你们要是去了楚国军队,也要先谈和议,这才是有礼貌的做法。”魏錡回答说:“我知道了,我会去请和的。”赵旃先送魏錡上车,对魏錡说:“将军去回复蔡鸠居的事,我去回复乐伯,我们各做各的事吧。”
这时候,上军元帅士会听说赵旃、魏錡去讨令出使楚国,急忙赶来见荀林父,想要阻止他们去。可是等他赶到中军的时候,这两个将领已经走了。士会私下对荀林父说:“魏錡、赵旃仗着自己祖先的功劳,在晋国得不到重用,心里一直很怨恨。而且他们年轻气盛,不知道进退,这次去肯定会触怒楚国。要是楚国突然来攻打我们,我们怎么抵挡呢?”这时候副将郤克也来说:“楚国的心思很难捉摸,不能不防备啊。”先谷却大声说:“早晚都要打仗,防备什么?”荀林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士会退出来后对郤克说:“荀林父就像个木偶一样,没有主见。我们得自己想办法。”于是士会让郤克去约上军大夫巩朔、韩穿,各自带着自己的军队,分成三处,埋伏在敖山前面。中军大夫赵婴齐也担心晋国军队会打败仗,提前派人在黄河口准备好了船只。
咱们再说魏錡,他一直很嫉妒荀林父当元帅,想让他出丑,在荀林父面前说去请和,到了楚国军队里,却直接向楚国挑战,然后就回来了。
楚国将领潘党知道蔡鸠居出使晋国营地,被晋将辱骂了,今天魏錡来了,正好可以报仇。他急忙跑到中军,可是魏錡已经出营走了。潘党就骑着马去追他。魏錡走到一片大沼泽地的时候,看到后面追得很紧,正想和潘党打仗,突然看到沼泽地里有六头麋鹿。他想起楚国将领乐伯射麋鹿的事,就弯弓搭箭,也射死了一头麋鹿,让车夫把麋鹿送给潘党,说:“上次承蒙乐将军送了新鲜的猎物,这次我也回敬一下。”潘党笑着说:“他想让我照着他的样子做。我要是再追你,就显得我们楚人没有礼貌了。”于是也让车夫回车回去了。魏錡回到晋国营地,却撒谎说:“楚王不同意讲和,一定要和我们打仗,分出胜负。”
荀林父问:“赵旃在哪里呢?”魏錡说:“我先走的,他在后面,我没有碰到他。”荀林父说:“楚国不同意讲和,赵将军肯定会吃亏的。”于是就派荀罃带着二十辆兵车,一千五百个步兵,去迎接赵旃。
咱们再说赵旃,他夜里到了楚国军队,在军门外面铺上席子,从车里拿出酒,坐在那里喝起来。他还让二十多个随从,学着楚国人的话,在周围巡逻,打听到了楚国军队的口令,就混进了营里。有个楚国士兵发现他们是假的,就来盘问,赵旃的随从拔出刀来,把这个士兵砍伤了。营里一下子就乱起来了,大家举着火把搜捕奸细,抓住了十多个人,其他的人都逃出去了。这些人看到赵旃还安稳地坐在席子上,就扶他起来,上了车。可是车夫已经被楚国军队抓住了。
天渐渐亮了,赵旃只好自己拿着缰绳赶马,可是马饿了,跑不动。楚庄王听说营里有奸细逃走了,就亲自驾着战车,带着士兵去追赶。楚庄王的车跑得很快,赵旃害怕被追上,就扔掉车,跑到万松林里。楚国将领屈荡看到了,也下车去追他。赵旃把铠甲脱下来挂在一棵小松树上,然后轻身逃走了。屈荡就把铠甲和车马都拿回去,献给了楚庄王。楚庄王正想回去,突然看到一辆单车飞快地跑来。一看,原来是潘党。潘党指着北方的车尘,对楚王说:“晋军的大部队来了!”
其实这车尘是荀林父派荀罃去迎接赵旃的兵车扬起的,潘党远远地看到,认错了,以为是晋国的大军来了,所以就大惊小怪地报告,把楚庄王吓得脸都白了。正在这时候,突然听到南方传来震天的鼓角声,只见为首的一位大臣,带着一队车马飞奔而来。这位大臣是谁呢?原来是令尹孙叔敖。楚庄王心里这才稍微安定了一些,问:“相国你怎么知道晋军来了,还来救我?”孙叔敖回答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担心君王您冒失地前进,不小心闯进晋军的营地,所以先来救您,后面的三军马上就到了。”楚庄王又向北看了看,发现车尘不高,说:“不是大军。”孙叔敖说:“《兵法》上说,‘宁可我迫人,莫使人迫我’。现在将领们都已经到齐了,君王您可以下令,只管朝着晋国军队杀过去。如果能打败他们的中军,其他两军就都站不住脚了。”
楚庄王听了,果然下令,让公子婴齐和副将蔡鸠居带着左军去攻打晋国上军;公子侧和副将工尹齐带着右军去攻打晋国下军;自己带着中军两广的军队,直接冲向荀林父的大营。楚庄王还亲自拿着鼓槌击鼓,士兵们也一起擂鼓,鼓声像打雷一样,战车飞驰,战马奔腾,步兵跟在车马后面,飞快地向前冲。
晋国军队一点准备都没有。荀林父听到鼓声,才想派人去探听情况,这时候楚国军队已经像潮水一样,漫山遍野地布满了晋国营地外面。这可真是太突然了!荀林父惊慌失措,没有办法,只好下令让士兵们一起混战。楚国士兵们个个都很勇猛,人人都很威风,就像海啸山崩一样,天好像都要塌下来了。晋国士兵们就像刚从长长的梦里醒来,或者像大醉初醒一样,还不知道东南西北呢。“没心人遇有心人”,他们怎么能打得过楚国军队呢?一下子就像鱼群和鸟群被惊散了一样,被楚国士兵像砍瓜切菜一样,乱杀了一通,被杀得四分五裂,七零八碎。
荀罃坐着兵车去迎接赵旃,没有接到,却碰到了楚国将领熊负羁,两个人就打了起来。楚国士兵越来越多,荀罃寡不敌众,步兵们都跑散了。荀罃坐的战车左边的马被箭射中,先倒了下去,荀罃就被熊负羁抓住了。
再说晋将逢伯,他带着他的两个儿子逢宁、逢盖,坐着一辆小车正在逃跑。正好赵旃脱身跑过来,他的两只脚都受伤裂开了,看到前面有车,就大声喊:“车里是什么人?求求你们带我一起走!”逢伯听出是赵旃的声音,就对他的两个儿子说:“快点赶车走,不要回头。”他的两个儿子不明白父亲的意思,回头看了看。赵旃就喊:“逢君,带我一起走!”逢宁、逢盖对父亲说:“赵老先生在后面叫我们呢。”逢伯生气地说:“你们既然看到赵老先生了,就应该把车让给他坐!”说完,就呵斥两个儿子下车,把缰绳递给赵旃,让他上车一起走。逢宁、逢盖没了车,就死在了乱军之中。
荀林父和韩厥从后营上车,带着剩下的残兵败将,从山的右边逃走,沿着黄河边跑,一路上扔掉了很多车马武器。先谷从后面赶上来,额头被箭射中,鲜血直流,他撕下战袍包住伤口。荀林父指着他说:“你看,这就是你敢打仗的结果。”
他们跑到河口的时候,赵括也到了,他生气地说:“我哥哥赵婴齐私自准备了船只,自己先渡过黄河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这是怎么回事?”荀林父说:“在生死关头,哪有时间通知别人呢?”赵括心里很怨恨,从这以后就和赵婴齐有了矛盾。荀林父说:“我们的军队不能再打仗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渡过黄河。”于是就命令先谷去黄河边召集船只。可是那些船都分散在各处,一时半会儿不能都集中起来。
正在大家忙乱的时候,黄河边来了很多人马。荀林父一看,原来是下军正副将赵朔、栾书,他们被楚国将领公子侧打败了,带着残兵败将,也从这条路过来。两路人马都在岸边,都想渡河,可是船就更少了。
大家都在岸边争抢船只,一时间乱成了一锅粥。向南望去,只见尘土又飞扬起来。荀林父害怕楚兵乘胜追击,于是击鼓传令:“先渡过河的有赏!”这一下,两军为了争夺船只,自相残杀起来。等到船上人满了,后面的人还不断地往上攀爬,结果好多船都被弄翻了,又有三十多艘船被毁坏。
先谷在船上大声命令士兵:“只要有攀着船舷、拉扯船桨的,就用刀砍他们的手!”其他船上也纷纷效仿,被砍落的手指像一片片飞花,怎么也数不清,都掉进了黄河里。岸上哭声震天,山谷都回荡着凄惨的声音,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有诗为证:“舟翻巨浪连帆倒,人逐洪波带血流。可怜数万山西卒,半丧黄河作水囚。”
后面尘土飞扬之处,是荀罃、赵同、魏錡、逢伯、鲍癸等一批败将,陆续逃到了岸边。荀首已经上了船,却不见他的儿子荀罃,派人在岸上呼喊寻找。有个小兵看到荀罃被楚军俘虏了,赶忙报告给荀首。荀首听闻后说:“我的儿子既然被抓了,我不能空手回去!”于是又重新上岸,整顿好战车,准备出发。荀林父劝阻他说:“已经陷入楚军之中,去了也没有用。”荀首却说:“抓到楚国的其他人,或许可以把我的儿子换回来!”
魏錡向来与荀罃关系亲密,也愿意一同前往。荀首很高兴,召集起荀氏家族的士兵,还有好几百人。再加上他平日里爱护百姓、体恤士兵,很得军心。所以下军的士兵,在岸上的都愿意跟他去;就连已经在船上的,听说下军荀大夫要进入楚军寻找小将军,也都上岸相随,愿意拼死效力。此时这股士气,比起全军刚出征时,反而更加旺盛。
荀首在晋国,也算是极为出色的射手,他带了许多精良的箭,冲入楚军阵营。正巧碰到老将连尹襄老,他正在抢夺晋军丢弃的车辆和武器,没料到晋军突然杀来,毫无防备。荀首一箭射去,正好射中他的脸颊,襄老倒在战车上。公子谷臣看到襄老中箭,急忙驾车来救,魏錡便迎上去与他厮杀。荀首看准时机,又射出一箭,射中了公子谷臣的右手腕。谷臣忍着疼痛拔箭,魏錡趁机将谷臣活捉过来,并且把襄老的尸体也一并带上战车。荀首说:“有了这两样东西,就可以赎回我的儿子了。楚军太过强大,不可抵挡。”于是策马疾驰而去。等楚军反应过来想要追赶时,已经来不及了。
这边公子婴齐来攻打晋国上军,士会早有预料,消息也最为灵通,提前就摆好了阵势,一边战斗一边撤退。婴齐追到敖山之下时,忽然听到炮声大作,一支军队杀了出来,当头一员大将在战车上高喊:“巩朔在此,等候多时了!”婴齐不禁吃了一惊。
巩朔接住婴齐厮杀起来,大约战了二十多个回合,巩朔不敢恋战,保护着士会,慢慢向后退去。婴齐不肯罢休,又追了上来,前面炮声再次响起,韩穿带兵赶到。偏将蔡鸠居驾车迎战,刚要交锋,山凹里又响起炮声,旗帜如云,大将郤克领兵也到了。婴齐见晋军埋伏众多,担心中了晋军的计谋,于是鸣金收兵。士会清点将士,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伤亡。
于是他们依靠敖山的险要地势,扎下七个小营寨,像天上的七星一样相互连接,楚军也不敢逼近。直到楚军全部退去,才整顿好队伍返回。这是后话。
再说荀首带着俘虏和尸体回到黄河边,荀林父的大军还没有全部渡过河,他心中十分惊慌。幸好赵婴齐已经渡过北岸,派空船回来接应。此时天色已晚,楚军已经到达邲城,伍参请求迅速追击晋军。庄王却说:“楚国自城濮之战失利后,一直让国家蒙羞,这一战已经可以洗雪前耻了。晋、楚两国终究是要讲和的,何必再多杀人呢?”于是下令安营扎寨。晋军则趁着夜色渡河,一片混乱,一直折腾到天亮才结束。
史官评论说,荀林父智谋不足以洞察敌人的情况,才能也不足以驾驭将领,既不进攻也不撤退,才导致了这场大败,使得中原霸主的威望,都归了楚国,这难道不让人痛心吗?有诗写道:“阃外元戎无地天,如何裨将敢挠权?舟中掬指真堪痛,纵渡黄河也腆然!”
郑襄公得知楚师得胜,亲自到邲城慰劳楚军,迎接楚王到衡雍,还住进了王宫里,大摆筵席庆贺。潘党请求收集晋军的尸体,堆成“京观”,以彰显楚国的武功,让万世敬仰。庄王却说:“晋国并非有罪才被讨伐,我侥幸战胜了他们,有什么值得宣扬的武功呢?”于是命令士兵把晋军的遗骨就地掩埋,并写了祭文祭祀河神。
楚军凯旋而归,论功行赏,嘉奖伍参的谋略,任命他为大夫,伍举、伍奢、伍尚、伍员就是他的后代。
令尹孙叔敖感叹道:“战胜晋国的大功,竟然是由一个宠臣促成,我真是羞愧得要死啊!”不久便郁郁成疾。
话说荀林父带着败兵回去见晋景公,景公想要斩杀荀林父,群臣纷纷求情说:“林父是先朝的大臣,虽然有战败的罪过,但都是先谷故意违抗军令,才导致了这场失败,主公只需斩杀先谷,以警示后人就足够了。昔日楚国杀了得臣,文公很高兴;秦国留下孟明,襄公很惧怕。希望主公赦免林父的罪过,让他有机会戴罪立功。”景公听从了他们的建议,斩杀了先谷,恢复了荀林父的原职,命令六卿训练军队,为日后报仇做准备。这是周定王十年的事情。
周定王十二年春三月,楚令尹孙叔敖病重,嘱咐他的儿子孙安说:“我有一份遗表,我死后你把它呈给楚王。楚王如果要封你官职爵位,你千万不能接受,你才能平庸,不是治国安邦的材料,不要滥竽充数。如果要封给你大片的封地,你也要坚决推辞,如果推辞不掉,就请求把寝邱封给你。那个地方土地贫瘠,没有人想要,这样或许可以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衣食无忧。”说完便去世了。孙安取来遗表呈上,楚庄王打开阅读,表上写道:“臣本是有罪被废之人,承蒙君王提拔,位居相位。多年来,惭愧没有建立大功,有负君王的重托。如今依靠君王的洪福,得以善终,臣已经很幸运了。臣只有一个儿子,不成才,不足以担当官职;臣的侄子薳凭,颇有才能,可以委以重任。晋国号称世代霸主,虽然偶然战败,但不可轻视。百姓饱受战争之苦已经很久了,只有停止战争,让百姓安居乐业才是上策。‘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愿君王明察。”
庄王读完,叹息道:“孙叔敖到死都不忘国家,我真是没有福气,上天夺走了我的良臣啊!”立即乘车前往吊唁,抚着棺木痛哭,跟随的人无不落泪。第二天,任命公子婴齐为令尹;召薳凭为箴尹,这就是薳氏的由来。庄王想任命孙安为工正,孙安坚守父亲的遗命,坚决推辞不接受,回到乡下过起了隐居的生活。
庄王有个宠爱的优伶叫孟侏儒,大家都叫他优孟,他身高不足五尺,平日靠着滑稽搞笑、逗人开心来取悦身边的人。有一天,优孟到郊外游玩,看到孙安在砍柴,自己背着柴往回走。优孟迎上去问道:“公子为什么要如此辛苦地背柴呢?”孙安回答说:“父亲当了几年相国,没有一分钱进入自家腰包,死后家里没有一点财产,我怎能不背柴呢?”优孟感叹道:“公子要努力啊,君王很快就会召见你的!”
于是优孟制作了一套孙叔敖的衣帽、佩剑和鞋子,模仿孙叔敖生前的言行举止,练习了三天,没有一处不像的,就好像孙叔敖复活了一样。正巧庄王在宫中设宴,召集群优演戏。优孟先让其他优伶扮成楚王,装作思念孙叔敖的样子,自己则扮成孙叔敖登场。
楚王一见,大惊失色,说道:“孙叔敖你没事吧?我太思念你了,你可以回来继续辅佐我啊!”优孟回答说:“臣不是真正的孙叔敖,只是长得有点像罢了。”楚王说:“我思念孙叔敖却见不到他,见到像孙叔敖的人,也能稍稍慰藉我的思念之情,你不要推辞,就担任相国吧。”优孟回答说:“君王如果真的要用臣,臣当然愿意。只是臣家中有老妻,她很懂得人情世故,容我回去和老妻商量一下,才敢接受君王的诏令。”说完便下场,过了一会儿又上来说:“臣刚才和老妻商量了,老妻劝臣不要接受。”楚王问道:“为什么呢?”优孟回答说:“老妻有一首村歌劝臣,臣唱给君王听吧。”于是唱道:“贪吏不可为而可为,廉吏可为而不可为。贪吏不可为者,污且卑;而可为者,子孙乘坚而策肥!廉吏可为者,高且洁;而不可为者,子孙衣单而食缺!君不见楚之令尹孙叔敖,生前私殖无分毫,一朝身没家凌替,子孙丐食栖蓬蒿!劝君勿学孙叔敖,君王不念前功劳。”
庄王在席上看到优孟的问答,就像真的孙叔敖一样,心中已经十分伤感。等听到优孟唱完歌,忍不住流下眼泪,说道:“孙叔敖的功劳,我不敢忘记啊!”立即命令优孟去召见孙安。孙安穿着破旧的衣服和草鞋来到宫中,拜见庄王。庄王说:“你怎么穷困到这个地步呢?”优孟在旁边回答说:“不穷困,就显不出前令尹的贤能。”
庄王说:“孙安不愿任职,那就封给他有万户人家的封地。”孙安坚决推辞。庄王说:“我的主意已定,你不要拒绝。”孙安上奏说:“君王如果念及先臣的一点功劳,给我衣食就够了,我只希望能得到寝邱这块封地,臣就满足了。”庄王说:“寝邱是块贫瘠的土地,你要它有什么用呢?”孙安说:“先臣有遗命,不是寝邱我不敢接受。”庄王于是答应了他。后人因为寝邱不是好地方,没有人去争夺,所以就成了孙氏世代相守的封地,这也显示出孙叔敖的先见之明。史官有诗专门讲述优孟的事情:“清官遑计子孙贫,身死褒崇赖主君。不是侏儒能讽谏,庄王安肯念先臣?”
晋国大臣荀林父听说孙叔敖去世了,知道楚国军队不会马上出动,于是请求出兵攻打郑国,在郑国的郊外大肆掠夺一番后,便耀武扬威地回师了。将领们请求顺势围攻郑国,荀林父说:“围攻郑国不一定能很快攻克,万一楚国的救兵突然到来,那我们就是自找麻烦了。暂且让郑国人感到害怕,他们自己会想办法的。”郑襄公果然非常害怕,派使者向楚国求救,并且用他的弟弟公子张换回公子去疾回郑国,共同治理国家。庄王说:“郑国如果有信用,何必在乎人质呢?”于是把人质都送回去了。
接着庄王召集大臣们商议事情,你们猜猜他们商议的是什么事情呢?咱们下次再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