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越发接近傍晚,海上的浪开始变大。
陈境回到岸上,把冲浪板还给了余江川。
“给我干嘛?”对方立即拒收,“你接着玩啊接着玩!”
“不是,浪太大了,林嘉享不让我冲了,”陈境直接把板放到他躺椅旁,“你去玩吧。”
就在两人互相谦让的时候,林嘉享回来了,径直朝余江川走来。
“你去吧,”他说,“我一会儿带她玩点儿不一样的。”
“你玩啥不一样的?”余江川看着他,“冲个浪都能让你冲出花活儿来。”
林嘉享哈了一声,弯腰拾起躺椅上的浴巾:“少废话,过会儿你看着的。”
余江川嗤了一声,又对陈境笑笑,没再让来让去,拿起冲浪板走了。
林嘉享擦完头发,把浴巾放到一旁,坐下,仰头看着陈境:“歇会儿?”
“好呀。”陈境也在躺椅上坐下了。
郑茉端着几杯饮料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俩侧着脸跟对方说话,手牵在一起。
她走过去,在两人旁边的桌子上放了两杯饮料,笑嘻嘻地说:“嘉享、陈境,喝水啊。”说完,她在另一张躺椅上坐下了。
“谢谢,”陈境拿起桌上的饮料喝了一口,看向郑茉,“这是什么?很好喝。”
郑茉啊了一声:“我也不知道,点了好几种,混一起分不清楚了。”
陈境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只是拿起杯子直接喝掉一半,最后对她粲然一笑。
郑茉越发觉得陈境这个人确实有些神奇。
她不管对谁都大大方方,没有一般女孩子的矜持。说话也是,要说就直说,不然就不说,完全不打太极,也可能是不会,总之会给人一种真实可靠、值得信赖的感觉。
而最让她意外的是,看上去明明是淡然如水的一个人,可骨子里却是个钓系,还是天然钓,不需要故意,举手投足间就散发吸引力。
她觉得自己越发能get到林嘉享对她着迷的点在哪儿了。
“休息好了吗?”
听到林嘉享的问话,陈境愣了一下:“差不多,怎么了?”
“看那边,”对方笑起来,手指着海上,眉眼弯弯,“想不想试试?”
陈境寻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一名老浪人在一个高头大浪逼近之际,骤然跃上了冲浪板,灵活的身姿在浪尖上飞驰了片刻,随后落水。
“我?”陈境面露惊诧,指着自己,“我再是‘天生浪人’也搞不定这样的浪啊!”
何况她根本不是什么‘天才冲浪人’,她想,她最多算是手脚协调,也略有些运动细胞。
“哈哈!”林嘉享被她“你开什么国际玩笑”的表情逗笑了,“刚才是谁说‘我既然敢来,就敢挑战’的?难道是我听差了?”
没听差,是我说的,但我只说要“挑战”,没说要“玩命”……
诶?是不是你们玩极限运动的,但凡多巴胺分泌多一些,就容易上头啊?
她站起来,又看了一眼那可怕的浪高,依然觉得他是在开国际玩笑。
“林嘉享。”
“嗯?”笑得天真无邪。
“我今天第三次冲浪。”
“啊,是,我记得。”笑得人畜无害。
“……说到底我是个新手。”
“啊,这么说也对。”笑得山花烂漫。
“教练。”
“请讲~”
“冲浪板余江川拿走了……”
“没事儿,用我的。”
“啊?!”
“嗯~”
“教练,”陈境叹气,“如果你不是在异想天开,那可能就是你有点儿太看得起我了。”
林嘉享愣了一下,然后……
“来,跟我走。”他直接站了起来,伸手来拉陈境。
“不行不行,”陈境吓了一跳,哭笑不得,往外推他的手,“真的不行,肯定不行!”
借她八个胆也不敢在学冲浪的第三天就搞这么大的浪啊!
一旁的郑茉看着他俩推推搡搡,哈哈大笑:“我说林嘉享,你是不是飘了?你再神也不能把人家往火坑里拽吧!”
“哈!”林嘉享笑了一声,言简意赅道,“你看着吧。”
见陈境还是不愿意起来,他也不再跟她拉扯,直接弯腰来抱她。横抱不干,他就抱住她的腿,一下子把人扛到了肩上。
“哎——”
这是陈境生平第一次被人单手举在臂弯里,真是好笑又无奈。
制服了女朋友,林嘉享又好整以暇地去拿冲浪板,然后在郑茉惊诧的目光中,一手举着陈境,一手夹着冲浪板往海边去了。
他怎么这么有劲?陈境有些无助地想,提溜她就像大人提溜小孩。
见坐在手臂上的人终于安静,林嘉享边走边说:“你别怕,一会儿我带着你冲。”
“你带着我冲?”女孩一愣,正想问怎么个带法,忽然——
“你要两人一板?!”
“我也是突然想起以前在美国看朋友带女朋友做过,这事做起来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难,只要两个人相互信任、配合默契,成功率还是可以的。”他笑了笑,侧过脸看着她,“但我是第一次带人,恐怕一时间做不了回切,但我会尽量跑长一些,让你好好体会一下冲大浪是什么感觉。”
毕竟明天我们就要走了,他想,离开大海,回到喧嚣世界之前,我想抓住机会,给你创造一场真正的自由飞驰。
这些话林嘉享没说出来,但陈境却懂了。
“林嘉享,我明白你的想法,”她说,“但是我的水平和你差太多,我恐怕没办法同一时间跟你爬到一块板上,更何况还得顾好平衡……”
林嘉享一愣,噗嗤一声笑了。
此时,他已经举着陈境来到了海边,他笑着把她放下,说:“这事用不上‘你的水平’,看的是‘我的水平’。”
“什么……”陈境又不懂了。
“准备起乘的时候,你爬到我背上来,胳膊抱住我的脖子,腿夹好我的腰,越紧越好,就像沙滩游戏那天一样。”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这个动作你上次做得很好,再来一次也一样,对吧?”
“你要背我?”陈境明白了,但依然忐忑,“可是你背着我爬板,就相当于负重,这样会不会影响你的起乘速度?”
林嘉享摇头:“不会,你的体重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
“你相信我吗?”
陈境一愣:“当然。”
林嘉享一脸阳光灿烂,抓住陈境的肩膀,一转,推着她往前走:“趴到板上去,往前趴。”
陈境感觉到林嘉享的身体贴到她背上,他的体温让她顿觉安心。于是她没再提出质疑,听话照做,两人一前一后,划去了等浪区。
心情忐忑地坐在板上休息时,陈境四下张望了一下——两人一板的只有他俩。
周围的浪人都好奇地打量他们,还有人从他们身旁划过时,竖起了大拇指。但陈境觉得对方看他俩的眼神中充满了不信服,就很像在说——how dare you!
林嘉享对此不以为意,只是再次叮嘱陈境:“我的手需要保持平衡,不能一直抓着你,所以需要你攀住我、抱紧我,”他从后面探出头,冲着她笑,“以我们的默契程度,我相信会成功的。”
他眼神澄澈,语意真挚,声音也如泉音入耳,陈境的心瞬间安定。
很快,林嘉享的理想海浪出现了,他眼睛瞬间亮起来。
他抓住女孩的双肩,轻轻摇晃,声音里充斥着专属于勇敢者的兴奋:“下来,到我背上来,现在!”
两人默契地一同调转板头,她在前,而他在后。他们跳到水里,陈境不做迟疑地迅速攀上林嘉享的后背,她像藤蔓依附大树一般攀住他,紧抓他的肩膀。
她感觉到林嘉享很快压低了身体,背着她趴到了冲浪板上。他姿势潇洒,看不出负重带来的一丝一毫压力,并且以令人意想不到的速度开始划水。
双人冲浪与其说是考验冲浪者的技术,倒不如说是在考验板上两人的默契程度。
陈境无法用一个具体的数字来评价她跟林嘉享之间的默契,但她知道,他俩在应对事情的态度上,时常有着极高的适配性。
就像现在,他是个神情坚定的将领,不骄不躁,安安静静地等待时机;而她是个忠诚的士兵,一心一意等着将军发号施令。
“起了!”
随着一声令下,林嘉享划水的动作骤然加快,身下的冲浪板板头下压,瞬间就有了俯冲之势。
陈境听到指令后也迅速反应,她用力抱住男孩的脖子,腿在他身前打结,而几乎是在抱紧他的一瞬间,他就将自己撑了起来,然后——陈境整个人都脱离了水面。
伴随着他的站起,她一下子升到了半空。
如果不是被他背着,光凭肉眼去看,陈境很难想象林嘉享的起乘速度竟然如此之快——从爬到站,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身处半空中的陈境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受是何等震撼,就像她很难想象自己会在学会冲浪的第三天,以一种极其少见的形式驰骋在一道高头大浪上。
她想要尖叫,但不必了,周围都是尖叫声;她试图呼喊,也不必了,她的喊声并不足以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
大概是没有亲眼见过这样不寻常的冲浪方式,他们一路都滑行在惊呼与尖叫声中。
虽然惊叹之声不绝于耳,但陈境并没有过度关注周围人的反应,她的眼睛始终盯着眼前被冲浪板劈开的海面,以及板下四散奔逃的浪花。
林嘉享的技术远比她想象中更强,看到跟亲身体会到完全是两码事。
他并没有如他先前提醒的那样,需要释放出双手保持平衡,在她有下滑趋势的时候,他会托住她的臀部把她送至安全区域;在板身不够平稳的时候,他还会在板上行走,进行及时调整。
她抱着他,而他驾驭着海浪,两人一同在这道大浪上飞驰,在已经能看到岸边的时候才跳了水。
那一刻,她深深理解到林嘉享为什么会如此热爱极限运动,那种感觉……没有体会过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明白。
“It's awesome!”
“how did you do that?”
“this is incredible!”
……
在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中,林嘉享牵着陈境的手上了岸。他看着她,可发现她似乎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兴奋与激动。
他一愣:“不好玩吗?”
对方摇头:“不是。”
那望住他的眼睛明亮而专注。
林嘉享一愣:“那是怎么了?”
不会是吓到了吧……早知道不逼着她了……
“太酷了,”陈境的声音终止了他的胡思乱想,“怎么会这么酷?”
“哈哈!”他一下笑了,瞬间松了口气,“很有意思是吧?等以后,你可以独立冲大浪的时候,就更能体会到冲浪作为一项极限运动的灵魂所在……”
“不是,我说的不是冲浪,”她摇头,“我说的是你,你怎么那么酷?很难想象有什么事是你想干却干不好的。”
啊……
其实也有,林嘉享有些惆怅地想,当客观条件不允许的时候,就算主观能动性发挥到极致,恐怕也没办法改变结果。
“你喜欢就好,”他收回思绪,开心地笑起来,“但愿这个体验作为你在沙芭的最后一次冲浪,没有给你留下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