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安桥遗照)
万安桥烧毁了,万安桥前面的碇步桥还在。
碇步桥是一种古老的桥梁结构,由一系列石头构成,每块石头都有差不多的形状和大小,又称堤梁桥、汀步桥。
在泰顺县仕水村,有一座着名的碇步石桥。
23年春晚最火的舞蹈《碇步桥》的灵感,就源自仕水村的碇步桥。
万安桥前面的碇步桥,没有仕水碇步那么长。
潺潺的水流,穿过石头的缝隙。
洁白的水花,顺着地势而下。
夜幕笼罩,穿越碇步的溪水,在月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微光。
宛若一条绸带,流淌在古老的方形石块之间。
溪水轻轻拍打着石块,诉说属于溪水和碇步之间的故事传说。
万安桥前面的碇步只有短短的一小截,没办法如万安桥那般,穿越整个溪面。
棱角分明的碇步经得住风雨,扛得住洪水,在无尽的时光里,承载了岁月的痕迹,见证着万安桥的一次次重生。
时光在这一刻,仿佛是静止的。
碇步桥的石块,带着夜的湿气和溪水的清凉。
唯有和石板路连接在一块的桥头,因为比别的石块高出很多,远离水面,保持了干燥。
“你这么在地上坐着会不舒服吗?”聂广义问梦心之:“要不要在碇步桥的桥头坐一下。”
梦心之转头看了一眼碇步桥,没有明确地表态。
刚刚过来的时候,因为夜太黑,她不小心踩到了水里。
这会儿鞋子是湿的,多少有点不太舒服。
“姑娘不反对,我就当你默认了啊。”
聂广义站起来,一个顺手就把梦心之公主抱到了碇步桥的桥头。
这个过程有点快。
基于从小学舞的原因,梦心之倒也没有受惊。
但公主抱和平日里跳舞的双人动作,多少还是会有些不同。
梦心之才刚刚坐好,聂广义就单膝跪地。
刚刚没有被吓到的梦心之,这会儿直接被吓傻了。
【什么情况?】
【总不会在这个时候求婚吧?】
连恋爱关系都还没有确定。
她都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谈恋爱。
如果真的是这样,梦心之绝对会被吓到直接跑回去,寻求爸爸的庇护。
就算赶进度,也不是这么赶的。
梦心之这会儿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一直到聂广义的手,往他自己后边的口袋伸。
天哪,这是要拿戒指吗?
梦心之吓得赶紧从碇步桥的桥头往下跳。
聂广义的手很快伸了回来,阻止了梦心之离开碇步桥头的动作,出声说道:“你稍微等一下。”
“我不要。”梦心之执意要下来,她可不想在这样的时候,直接社死。
聂先生这个人,确实不像一开始以为的那么讨厌,但也远远还没有到,她想立刻马上把自己嫁掉的程度。
“你鞋子湿了,这么穿着回头是要把脚泡坏的。舞者的脚,本来就精贵。”
聂广义说着话,就把梦心之的鞋子给脱了。
梦心之有点傻眼:“所以……你刚刚这样……就是想要帮我脱鞋?”
“刚刚什么样?”
“就单……”梦心之本来想说单膝跪地,但这么说出口,整个感觉就太诡异了,话说到一半,直接改口:“就单手往后啊。”
“我得把手机放口袋,才能腾出手来。”
“你刚刚手里拿着的是手机?”
“对的。”聂广义把自己的手机,又从后边口袋拿了出来。
或许是夜色太黑,也或许是手机太黑。
更有可能是刚刚过于紧张,以至于先入为主。
梦心之竟然都没有注意到,聂广义手上有出现过手机。
虽然对面这位单膝跪地的先生没有发现她是怎么想的,但用这样的一种姿势被人把鞋子给脱了,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谁会这样子给人脱鞋呢?
灰姑娘的王子,都只是这么着帮她穿上吧。
梦心之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还能在这种情况下,想到童话故事上去了。
不可以这样。
要赶紧悬崖勒马。
“那……那……鞋子脱了,我等会儿要怎么回去?”
梦心之有点慌乱,她很怕聂广义说要把她抱回去。
今天摆的可是流水席,她可不想刚来长桥村,就直接社死。
聂广义站起来,扬了扬手机:“我给我大堂嫂打个电话。”
“啊?”梦心之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答复,意外出声:“为什么?”
“我大堂嫂也是个手艺人,她会做本草老布鞋,还挺舒服的,我让她拿一双过来给你试试。”
“呃……”
梦心之一分钟之内,两次对自己的想象力表示震惊。
她都不知道自己刚刚脑子里飘过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卡壳了好半天,才问出来一个没什么营养的问题:“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会的。如果是白天,我就自己去拿一趟了,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在这边,万一有蛇……”
聂广义的话还没有说完,梦心之就直接从碇步桥头一跃而起。
一个非常漂亮的舞蹈跳跃,借力聂广义的肩膀,直接飞跃到了聂广义的身后。
梦心之显然是被聂广义说可能会有蛇这件事情给吓到了。
脸上出来了难得一见的惊魂未定。
“姑娘不是学考古,并且要研究墓葬艺术吗?”聂广义转了个身,“姑娘要是连蛇都怕,开创自己的考古艺术流派,似乎会有不比较大的困难。”
“我又不怕妖魔鬼怪,我怕的从来都只有蛇。”
“考古一线,遇到有蛇,不是很正常吗?”
“真到了考古的时候,我就不怕了,我又不会一个人去考古。”
“你现在也不是一个人啊。”
“那,那怎么能一样呢,你,你又不学考古。”
在聂广义这儿,梦心之一直都是清素若九秋之菊的。
这般鲜活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
他喜欢的这个女孩,怎么像宝藏一样?
一边喜欢黑暗哥特,一边怕蛇。
一边胆小如鼠,一边学习考古。
“这边地不平,你这么飞下来,又没有穿鞋,脚不会疼吗?”
“还,还好,跳舞的时候,习惯了。”
“碇步桥这边是不会有蛇的,我说的是怕回去的路上。”聂广义对着梦心之伸出双手,做了一个类似于托举的邀请。
梦心之张开手臂,聂广义轻轻松松地把她架回了碇步桥头。
聂广义再一次单膝下跪。
这一次,只是为了查看梦心之的脚有没有受伤。
梦心之很是有些不自在,却也没有最开始的那种惊慌失措。
这或许只是一种单纯的绅士礼仪吧。
聂先生毕竟在意大利生活了那么多年。
梦心之在心里,这么和自己解释。
至于这突如其来的脸红和心跳加速,多半是因为没有热身,就做了高难度的舞蹈动作。
聂广义面对碇步桥,站到了梦心之的旁边。
两个人虽然靠的很近,却是两个相仿的方向。
只有两个人的溪边,月光照着溪的水花,泛起银光点点,像一串串珍珠洒落,诉说着一段段和溪水相依的历史。
沉淀了岁月的碇步桥,已然成了最好的倾诉对象。
聂广义对着月光下的碇步桥开口:“今天早上,我刚刚做好了一个永远都见不到你的心理建设。”
梦心之在月光下晃了两下脚尖。
用简单且重复的小动作,平复先前过于敏感的那些个小心思。
哪怕是在夜色下,梦心之的牛奶色的脚腕,也一样白得有些发光。
“聂先生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心理建设?”
因为不是面对面,梦心之整个人的状态也就轻松了很多。
“不知道……我可能是在假装自己是个圣人。”
“这么离谱的吗?”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我早上为什么会把你送到机场。看着你离开的背影,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能有什么心情呢,我们连特别熟悉的朋友都还算不上。仔细想想,真正见面的时间和次数都不是很多。”
“谁说不是呢?一直都是我在一头热,动不动就叫【我的姑娘】,可你从来也不属于我。”
“我不属于任何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对,每个人都属于自己。就像碇步桥的每一块石头,哪怕再相似,也一样有自己的形状,自己的视角,和自己的故事。”
“听聂先生这么说话,多少还是有点不适应。”
“别说是你了,我自己也很不适应。你走了之后,我设想了很多种可能,你可能不会再理我,也可能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生活,我不知道自己需要花多长时间去适应。”
“是吗?我觉得你并不会这么想。”
“听姑娘这话的意思,是你比我还要更加了解我?”
“并没有。”梦心之晃动脚尖的幅度更大了一些,稍微侧头看了一眼,又在聂广义转头之前转了回去,把刚刚的话补齐:“我只是根据实际情况,做了一个合理推测。”
“什么样的合理推测。”
“我的弟弟和妹妹都还质押在你的手里呢,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永远见不到?”
“如果你有心躲着我,可以让你爸爸来接,也可以让我把他们送到你爸爸那儿。”
“也对,聂先生都能把我拉黑,我又为什么不能避而不见。”梦心之毫无征兆地翻起了旧账。
“把你拉黑,是在想要抑制对你的感情。我以为,只要不和你联络,就能慢慢把你忘记。就像生命中,绝大多数来来往往的人一样。”
“是啊,因为我不愿意承认自己对你一见钟情,我一直都信奉一个真理。”
“什么真理?”
“所有的一见钟情,都不过是见色起意。像我这么聪明的一个人,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这应该是聂先生第三次和我强调,你曾经有过一个很漂亮的对象。”
“第三次吗?梦姑娘能不能把这个理解成,我一开始就对你很坦白?”
“我不能。也理解不了不止一次的见色起意。我一个没有谈过恋爱的人,理应保留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期待。”
“谁又不是呢?人世间的期待,又有多少,是不会落空的?”
“所以,聂先生一直到现在,都还在遗憾?”
“我没有。如果你介意,我可以让廖思佳和你通个电话。”
“我为什么要和你的前妻通电话?”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你们两个可能会聊得来,实在不行,也可以同仇敌忾,避避坑。”
“我有的时候,真的不太清楚,聂先生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聂先生好像很喜欢炫耀自己的缺点。”
“可能……是想着,一开始就把所有的缺点都暴露出来,就不用担惊受怕,有空没空爆个雷。”
“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聂广义追问。
“你并不认为这些是缺点,只当成了人生的阅历。”梦心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过去是你没有办法改变的。过去的一切,成就了现在的你。”
“仔细想想,还真的是这样。我很自负,我觉得我喜欢上的女孩,一定会喜欢我。但我也有些自卑。我比你大那么多,还有过那么多的过往。我或许能让你喜欢我一时,却不能让你一直喜欢我。”
“是挺自负的,又是谁告诉你我有喜欢过你一时?”梦心之并不愿意就这么踩进聂广义挖好的坑里。
聂广义对着流淌过碇步桥的溪水,笃定地说:“姑娘能在这个时候回来,足以证明一切。”
“不是我要来的,是爸爸和哥哥想来带走阿意和Lulu。”
“如果真的是这样,你爸爸带走宗意,你哥哥带走卢宇翔,最多来两个人就够了。”
溪水没有停留,聂广义的笃定也没有停歇:“我知道,姑娘是为我而来的。不瞒姑娘说,真的还挺不错的。”
“除了年纪大,还有婚史。”
“嗯,是的,一开始就没有藏着掖着。这两个,都是我没有办法改变的,也不是努力就会有意义的。”聂广义很诚实地交代了自己的逻辑,“只能多说几遍,好让姑娘脱敏。”
“那聂先生觉得自己成功了吗?”
梦心之和聂广义同时转了个头。
四目相对。
时光在碇步桥头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