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之上,温千绪简单的说明了一番关于琛缡蛊局的事,对于他们来说琛缡蛊局可能算不上什么,但是对于下修界的国度来说,这样的蛊一旦泛滥开来,便会成为一场巨大的灾难。
且看方才的架势,可以确定,子蛊的繁殖速度及其迅速,几乎只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战场上的尸体皆成为子蛊的容器开始进行无差别的杀人。
不过这也证实了,琛缡蛊局的主谋还无法完全的做到控制子蛊,使他们听从命令行事。
目前唯一的破解之法便是找到母蛊的载体,然后解决它。
若说永盛国境内已无活人,这样找起来或许还容易,可看先前那个边陲小镇的样子,永盛国内应当还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才对。
想到着温千绪又立马否认这一点,以现在子蛊的繁殖蔓延速度,不出今晚,永盛国境内就再无活人了。
如果是这样,单靠嘉洄国这些残兵已经无法解决这场必然横空出世的浩劫了。
温千绪抿唇,耳边江嘉辞正在和向骋商议对策,底下闹哄哄的不止在做什么。
要不我单枪匹马杀过去算了?
这已经超过了任务卷轴所诉的难度核定范围,也超过了嘉洄国人的能力范围。
若是放任他们自行解决,下修界十二国说不定都得遭殃。
“放开我!!”有人粗声粗气含着怒气闯上来。
那人一条极长的伤疤横在脸上,怒目瞪着温千绪,显出十足的凶相,他半敞着衣襟,胸口刚包扎好的伤口被挣开了血,雪白的纱布染的绯红。
“怎么回事?”江嘉辞被吵闹声吸引,不解的看过去。
男人喘了几声粗气,竟然无视了江嘉辞的问题,指着温千绪吼道“你既然有实力,你既然是凝天境的实力,那你为什么不帮我们!?”
他继续道,一字一句包含怒意和委屈“你知道我们死伤了多少兄弟吗!?他们为了保家卫国,不惜战死沙场。是,他们可能确实对你不满,因为我们曾听说你要替代将军的位置统领我们,而对你有些许意见,可你也不该见死不救吧?!”
“你这么强为什么不帮我们杀了永盛的狗贼!眼睁睁的看着我们一个个死在沙场你很爽是不是?!”
“我知晓是我们下修界的人高攀,请来了你们上修界的大佛。可若你们上修界的人都如你这般冷血无情,我宁可国主没有以寿元做代价换取一个求助上修界的机会!”
“你什么都没有帮我们!只是冷眼旁观,国主被害,新任国主年纪尚轻,你就是想害我们国破家亡!!!”
温千绪冷静的听完他的话,男人激动的泪流满面,身后的人不断拉住情绪激动的他,以免他作出不可挽回的举动。
江嘉辞小心的看了一眼温千绪,最终没有选择责怪自己的将士,也没有选择站在将士的那边指责温千绪。
向骋悄悄退了一步,撤开距离,他知晓温千绪的实力,若是此时他生气了,说不定被屠的可就会是他们嘉洄国了。
“我很认可你的想法,也不会说你这些观点不正确。”等他情绪稳定了一些,温千绪才缓缓开口。
“但我想请你问答我一个问题,你看可以吗?”
男人恶声恶气的瞪着他“什么?!”
“下修界十二国,还有一些数不清的小国小势力,这些且先不论。嘉洄国的实力在十二国中,排中等偏上,永盛的实力一直在嘉洄之下。如今永盛能够靠着邪门歪道打的你们一路败北,那么其他国是不是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打败嘉洄?”
“嘉洄之下的国家是否可以踩在嘉洄的头上一路向上?”
“我帮的了一时,是否意味着你们以后被人打了也可以给我捎个信叫我下来给你们当打手?”
温千绪缓步靠近他,堪称轻柔的捧起对方的脸,注视着他“我给你们嘉洄国当吉祥物好不好?我把其他国家的人都灭了让你们称王称霸好不好?”
男人被人盯得浑身汗毛直立,忍不住打哆嗦,急忙改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有点口无遮拦,其实不是方才我要说的那个意思,方正就是不是那个意思……”
温千绪耐心问他“那是什么意思?”
“觉得不公平,觉我把你们下修界的人命当草芥?”温千绪指腹搽过他脸颊滑下的冷汗“认为我就是来看戏的,压根就不想帮你们?”
“我我我……”
虽说现在温千绪确实很想一巴掌甩过去,但还是忍住了,他收回手,取了帕子把手仔仔细细擦干净。
“我说句难听的话,陛下不要介意。”温千绪对江嘉辞道“或许你们应该好好思考一下,为什么自己会败,为什么人家打你不打别人,与其将问题归根与他人身上,不如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你们如果真的强还会有人来欺负你?”
“或许在你们看来,帮助的真理就是解决你们现在的困难,可我却觉得,想要真正的帮助一个人,就应该教会他解决困难的方式,这样一来,即便以后遇到了同样的问题,他也知道该怎么解决。”
温千绪顿了顿“好了,准备一下绕路潜入永盛皇城,不想的留下,想去的报个名,不想打了和我说,我也差不多要回家了。”
“别打了。”司珺忽然出现在他身后,含笑道“我带你回家。”
温千绪倒是没想到这次她毫不避讳的出现了。
“不。”江嘉辞立马道“我要赢,这是父皇用性命换来的,我一定要赢!”
司珺挑眉,有些不满。
“他们不愿追随也无所谓,我听你的安排,我跟你去皇城。”江嘉辞生怕温千绪会负气离开,急忙抓住了他“你说过会帮我,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赢,他们愿不愿意我都无所谓了,但请你……一定要帮我……”
先前不了解,可现在知道他的实力在下修界以一敌国也不是问题后,原本一直在担忧的问题一下子迎刃而解了。
如果能够让他出手,解决眼前的困境,根本不需要这百万士兵,有一位凝天境强者就够了。
“求你。”
江嘉辞几乎恳求的神情,她眸中布满了红血丝,这些时日对于她来说实在太煎熬了。
她就像即将溺死水中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此刻就算海啸从她身上掀过去,也绝不会放手。
“你不必求他人,为什么不相信自己能够解决呢?”温千绪淡声道。
江嘉辞知道他是在安慰人,这样的局面,靠自己根本就无法挽救。
“既然有决心,那就随我来吧,我带你去永盛皇城,找永盛国主。”温千绪转身,抬腿站上城墙之上,迎着参杂着血腥气息的晚风。
江嘉辞刚开始觉得奇怪,自己也没放手,为什么温千绪走开了,紧接着回过神来,低头一看,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司珺的手腕,还抓的死紧。
后者眉眼含笑的望着她,没有怪罪,反倒极致温柔。
在江嘉辞伸手抓温千绪的时候,她就见缝插针的把自己手递过去让江嘉辞抓着,只是江嘉辞处于情绪濒临崩溃的边缘,一时没发现自己抓的是谁的手。
江嘉辞愣了一下,感叹司珺模样实在生的美极了的同时赶紧撒开“抱歉抱歉,实在不好意思。”
司珺依旧笑着,是让人看不出真假的笑容“没关系,下次你直接抓我就好,不用抓他的。”
江嘉辞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继而又连珠炮似的给司珺说“对不起。”
“殿下!”向骋慌张的叫住江嘉辞“我们——”
“不愿的留下。”温千绪忽然回头打断他的话“我会如你们的愿,好好在这里等着。”
向骋张嘴想说什么,温千绪的最后一个话音散进了带血腥味的风里,人影也散开,化作雪屑,纷纷扬扬。
“殿下,我们愿追随殿下,还请——”向骋转向江嘉辞。
江嘉辞抬手打断“将军就留下吧。”
“不介意的话,我带你去。”司珺道“我的速度不比他慢,现在赶过去,你还能帮点忙呢。”
江嘉辞微怔“噢噢,好的,麻烦你了。”
永盛皇宫,国主的寝宫内灯火通明,四周寂静无声。温千绪抬手,轻叩门扉。
“进。”
里面的声音低沉沙哑,却不问来者何人,这点倒是让温千绪讶异,似乎他已经知道自己会来。
屋内的人穿戴整齐,坐在婴儿床边,小床里躺着个白白胖胖正睡得香甜的小婴儿。
永盛国主目光温柔至极,眼角带着笑意,他大手轻轻拂过婴儿肉嘟嘟的脸颊,这才抬头看温千绪。
“久仰,上修界的来使。”
“在下温千绪,参见陛下。”
国主轻笑,起身过来“阁下不必行礼,我可受不起这等大礼。”
温千绪这才注意到,床榻上还躺着一个人,只是,那人似乎并没有呼吸起伏。
“那是我的爱人。”国主注意到温千绪的目光,嗓音柔如春水般介绍“是我此生唯一的挚爱。”
“她已经离开了。”
温千绪“节哀。”
国主却笑出声来,温千绪有些莫名其妙,盯了他半响,听他忍笑道“抱歉抱歉,只是,我的爱人已经死了两百五十八天了。”
温千绪一怔,什么鬼?留着尸体躺在床上?
他该不会晚上悼念亡妻还整夜抱着睡吧?!两百多天,这尸体在被子里得成什么样了?!
他是疯子吗?
可细想一番,能做出这种事的,估计早疯了。
“吓到你了吗?”此时国主在开口,温千绪无端觉得这个房间和他整个人都直冒凉意。
“不。”温千绪退开一步,眼神复杂“你有病吧?”
国主闻言一愣,紧接着笑了起来“你来,应该是想知道,这蛊局到底是谁教的吧?”
温千绪:“你应该不会告诉我。”
国主“你说对了,我不会告诉你。可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不过这人应当和你有点渊源。”
温千绪不禁感到奇怪,和我有渊源的人太少,实在想不出来会是什么人。
大概是单方面的渊源。
“我不后悔我的决定,我也会承当我的所为所带来的后果。”
屋外黑影层层叠叠的将这里包围,犹如摄魂鬼魅。
“因为你的妻子离世,所以要整个下修界陪葬?”温千绪道“恕我不能理解。”
国主转身去拿刀架上的剑,铮鸣一声响,利剑出鞘“你年纪尚小,不懂没关系,等你哪一天也有一位心爱之人离开时,你就会明白我的心情了。”
砰!
门窗尽数被退开,外面的黑影人蜂拥而入,手持刀剑,杀气腾腾,直至温千绪而来。
温千绪站在原地,直视国主“那我恐怕没这个机会明白了。”
国主轻笑,眸中倒映着被刀剑团团包围的清瘦人影“那就下辈子在明白吧。”
眼见着刀尖只差分毫便能割开他的喉咙时,黑衣人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刀划过他的喉咙却不见鲜血喷出。
还来不及作出反应,眼前的人却消失不见。摇晃的烛影中,消失的人忽然出现在他身后,只是瞬息间。
背部遭受重击,手中刀被夺,整个人趴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是身体被贯穿。
那人身法飘忽不定,难以捕捉,三息过后,一柄长剑飞出,直逼国主面门。
国主咬紧牙提刀挡开,余力使得整个剑身都没入墙体,他握紧了剑柄,虎口止不住的发颤。
第五息。
那道影子凝聚出现在他面前,手中持着长剑横劈来,剑身满布霜花,寒气渗入骨髓。
国主被这一剑逼退数步,后背贴着墙,才止住了步子。
少年的影子被烛火拉长,影子下,无数黑衣影卫倒地,了无生气。
“是你自杀,还是我动手?”
少年嗓音依旧温润。
国主“你的实力,足以统治下修界,为何还要帮着嘉洄国那群愚蠢的人来杀我?如果是你,我愿意臣服于你。”
温千绪提剑逼近。
“他们不值得你出手,你应该去做更有意义的事,你的能力,足以翻天覆地,改变一切。”
温千绪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古怪的很。
见他的话对温千绪不起作用,国主暗一咬牙,打算趁其不备拔剑刺去。
铮——
剑被挑开,陷入远处的地板里。
不待他继续说话,温千绪一剑刺出,没入对方的胸膛。
静默片刻,国主却迟迟没有反应。
“哈!”
国主忽然笑起来。
“哈哈哈哈!”
温千绪蹙眉,剑身没有传来刺入血肉的感觉,只有骨骼的。
他划开国主包裹得严实的衣物,看见衣物之下的情景时,猛然瞪大了眼睛。
他底下只剩一副骨头架子而没有了血肉,连内脏都已经被腐蚀殆尽,唯独只剩一颗微弱跳动的心脏挂在肋骨间。
那颗心脏上趴着一只拇指大的蛊虫,它吃的餍足不已。
国主低低的笑起来。
温千绪克制住颤抖,喉咙艰涩的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国主抬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不要吵到囡囡了。”
温千绪僵硬的扭头去看婴儿床里安静睡着的孩子,这时国主抓住剑身,猛的刺入心脏。
他大笑着“不会灭亡的,灾难随时随地都会上演,终究都是要成为人间地狱的!”
心脏停止跳动,那只蛊虫死了,同那颗血腥污浊的心脏一起死了。
屋外的惊恐的惨叫声闯进来,温千绪回头,外面不知何时起了大火,整个永盛皇宫被火海包围,里面的人们深陷火海。
痛苦的喊叫,疯狂的逃亡,满地打滚,挥舞胳膊,火舌扭曲,徘徊舞动,仿佛是在进行一场空前绝后的裁决盛宴。
婴儿的啼哭声响起,温千绪深吸了几口气,不知是不是外面大火的原因,他感到空气格外稀薄,有些喘不上气。
小婴儿张着嘴哭闹,挥着肉嘟嘟的小手,或许是被吵到了,或许是做了噩梦,或许是饿了。
浑然不觉现在状况。
哭闹间,一件物实从婴孩的衣物里滑落出来。
是一枚长命锁。
锁中央镶嵌着一颗浑圆的珊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