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好心人……官爷啊,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都已经好多天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啦……”
悲戚的哭喊声在道路上传荡开来,令人闻之心酸不已。
“官爷啊,求求您了,哪怕只给我们一张饼也行啊!俺们都是从青州逃难过来的,一路上历经千辛万苦,如今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哇……”
原本平稳前行的马车,突然间戛然而止。
车厢内,闭目养神的赵德缓缓睁开双眼,略带不悦地开口问道:“小陆子,外面发生什么事?为什么马车会停下来?”
“干爹,好像是有一些难民拦住了咱们的马车……”陆棒赶忙朝着马车外瞄了一眼,而后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听到‘难民’二字,赵德微微皱起眉头,紧接着他又瞥了一眼身旁的陆棒,随即便站起身来。
陆棒见状,急忙伸手扶住赵德,并帮其轻轻掀开了车帘。
只见马车前方的道路上,横七竖八地跪着一群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难民。这些人个个面黄肌瘦,身上的衣服也早已破旧不堪,补丁叠着补丁。此刻,他们正不住地对着马车磕头,口中仍在苦苦哀求着。
“赵公公!”就在这时,甲五快步走上前来,向着赵德行礼并拱手称呼道。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赵德面色凝重地看向甲五,开口询问道。
甲五解释道:“回公公的话,这些难民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刚刚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们便如潮水般涌上前来,将咱们的马车给围住了。小的一时疏忽,未能提前察觉,以至于惊扰到了公公,还请公公恕罪!”
赵德听完甲五的这番话后,轻轻地摆了摆手,沉默片刻之后,他吩咐道:“去拿些干粮分给这些难民吧。”
“是,公公!”
“多谢这位官爷啊!您可真是大好人呐!”甲五的手下们纷纷忙碌地将手中的干粮分发给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难民们,把干粮递到每一个伸过来的脏污手掌里。
“去去,都过去点,别都挡路!干粮拿好了,可别弄丢咯!”这些手下虽然态度算不上和蔼,但也尽量保持着耐心和礼貌。难民们则一个个满脸感激之色,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然后听话地退到道路两旁,给即将通过的车队让出一条通道来。
甲五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略感欣慰。他转身走到赵德面前,恭敬地说道:“公公,干粮已经分发完毕,道路也都清理好了,还请公公上马车吧。”
赵德微微点头,他抬头看了一眼远方,若有所思地问道:“此处距离并州还有多远的路程呢?”甲五连忙抱拳回答道:“回公公的话,按照目前的行进速度,大概还需要三天左右才能抵达并州。”赵德轻轻嗯了一声,便在身旁陆棒的搀扶下缓缓登上了马车。
等赵德坐稳之后,甲五一挥手,高声喊道:“出发!”
马车上,陆棒满脸疑惑地看向赵德,不解地问道:“干爹,为什么您每一次见到那些可怜的难民时,总会慷慨地分给他们一些东西呢?”
赵德微微一笑,目光缓缓转向陆棒,语重心长地反问道:“小陆子,依你之见,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呢?”
听到这个问题,陆棒不禁心头一紧,犹豫了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这……这天下自然是圣上的呀!”
赵德点点头,但紧接着又追问道:“果真如此吗?你不妨再大胆些说说看。”
陆棒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提高音量说道:“这天下毫无疑问就是圣上的!”
然而,赵德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抹神秘的笑容,说道:“哦?真的只是圣上一人的吗?”
陆棒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德,结结巴巴地反驳道:“那……那干爹,这天下难道还能不是圣上的不成?”
赵德此时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陆棒,缓声道:“没错,这天下确实是圣上的,但它同时也属于天下百姓。”
陆棒顿时如遭雷击般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满脸惊愕地喃喃自语道:“干爹这话……”
就在这时,赵德突然话锋一转,目光犀利地盯着陆棒,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小陆子,其实干爹早就知晓你是圣上特意安排到我身边的眼线。”
“干爹!”
陆棒心中猛地一惊,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梁骨上升起,他脸色煞白,惶恐万分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整个身体都紧贴在了地面上,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不然为什么会有这么合咱家胃口的小太监突然凭空出现呢?”赵德微微眯起双眼,目光如炬地紧盯着正趴伏在自己脚边的陆棒,缓缓开口道。他那狭长的眼眸中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光芒。
赵德轻捋了一下颔下稀疏的胡须,接着又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知道为什么咱家两次去翼州,都要你跟着嘛?因为你跟着圣上才会放心,咱们身为奴才,生来不就是为了替圣上排忧解难、分担忧愁的么?若不能做到这点,那还有何颜面侍奉于圣上跟前?”
此时的陆棒依旧老老实实趴在赵德脚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深知赵德的心狠手辣和喜怒无常,稍有不慎便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因此,尽管心中充满恐惧,但也只能强装镇定,颤声应道:“干爹……”
“哎哟,怎么这么怕干爹?”
话刚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于是连忙又改口补充道:“小陆子……怎敢惧怕干爹您呐……小陆子对干爹您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真真是仰慕至极呀……”
“好孩子,干爹扶你起来。”说着赵德伸出右手抓在陆棒肩膀上慢慢将他提起来,陆棒被提起,随后又瘫软坐下。
“干爹怎么可能会对你下毒手呢?干爹我啊,还指望着你将来能给我养老送终!今日这番话,你既可以如实禀报给圣上,也大可以将其隐瞒下来。毕竟,干爹这可是亲手把自己的把柄交到了你手里。”赵德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说着,同时还轻轻地拍了拍陆棒那略显瘦弱的肩膀。
“小陆子不敢……小陆子真的不敢呐……”陆棒满脸惶恐之色,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行了,别啰嗦了!快去瞧瞧外头是什么情况。”赵德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
陆棒战战兢兢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走到车窗前,探出脑袋向外张望。只见道路两旁挤满了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他们一个个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沾满了泥巴和污渍,仿佛已经很久没有换洗过了。
“都别看了!自己乖乖地往并州方向走去,谁要是胆敢抢夺我们的车队,可别怪爷爷我的大刀不认人!”这时,一名身材魁梧的护卫大吼一声,随即抽出腰间寒光闪闪的长刀,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以此来恐吓那些蠢蠢欲动想要靠近车队的流民。
流民们被他这凶狠的气势吓得不轻,纷纷四散而逃,生怕跑得慢一点便会成为那柄长刀的刀下亡魂。
“都看到了?”赵德双眼微眯,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面前的陆棒,缓声问道。
“回干爹话……看到了……”陆棒低垂着头,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声音略带颤抖,显得有些不明所以。
赵德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小陆子啊,你想想看,如今这世道若是一个真正的好世道,又怎会有如此多的人流离失所呢?他们背井离乡,四处漂泊,只为求得一口饭吃,一处安身之所。”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世间的苦难与不公,难道不是这世道不好的明证吗?”
“干爹……小陆子,我不知道……”陆棒抬起头,迷茫地看着赵德,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和不解。
赵德微微一笑,语气变得温和起来:“那咱家就换个说法。如果这是个好世道,像你这般年纪的孩子,本应承欢父母膝下,无忧无虑地成长。可你却因家中贫困,被你父亲无奈之下卖到宫中做了太监。你说,若这世道好,又怎会让你遭受如此命运呢?”
听到这里,陆棒眼眶泛红,嘴唇微微颤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德拍了拍陆棒的肩膀,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干爹的话是想告诉你,如果世道好,我们这样的人会少很多,干爹不指望你现在能懂,干爹也是年纪大了,随便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