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跨出门槛,姬嫦好便换了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狂奔至寿康宫——如今太后(傀儡版)和暂代太后(恐怕是永代了)管理后宫的雪魄长公子,都住在那里。
她在寿康宫门口,一头撞到了刚出来的妽寐庄。妽寐庄吃惊地看着牠:“四皇子?”
牠见四皇子满脸是泪、惊恐万状的模样,忙宽慰道:“我是碎玉轩的烩郎,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
碎玉轩……母皇能允许住在碎玉轩的男人,想必不是那种敢害皇子的恶蠹之辈。姬嫦好心里冷静地想着,脸上一派惊慌可怜模样,哭泣道:“烩爹爹救我,有人要杀我!”
妽寐庄大惊失色:“什么?!”
牠是敢给舞阳公子下药,但是舞阳是男孩啊;面对皇子,牠可不敢下手,不仅不敢,还要小心呵护讨好着,免得得罪了未来的皇帝,哪怕她将来不是皇帝只是个亲王,也不是牠一个后宫郎君能得罪的。
后宫郎君能得罪的就只有公子了,还得是低位分宫郎膝下的公子。
片刻后,妽寐庄带着哭泣的姬嫦好,去见了雪魄长公子。
“女儿有泪不轻弹,三姐儿这是怎么了?”雪魄拧着纤秀的眉,优雅又疑惑。
牠是妶姈的亲哥哥,也是姬嫦好的亲舅舅,自然可以亲昵地唤她“姐儿”。
“皇舅……”姬嫦好可怜巴巴地哭着,把事情重复了一遍。
雪魄皱着眉听完了,宽慰道:“你先在我这里住下,我看谁敢把手伸到这里。明日,我会把此事禀报皇上。”
牠吩咐身边的侍男:“春樱,带人去为四皇子收拾好她的东西,统统搬过来。”
姬嫦好擦着眼泪点头:“谢谢舅舅。”
雪魄怜爱地摸了摸她的鬓发,让她先去休息了。
四皇子无恙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衣休的耳中,牠顿时发起疯来:“什么?”
江以娐的腿在宽大的衣袍下一个劲打哆嗦:“是啊,死的是伺候她的伯伯……”
她心里怀疑,这四皇子恐怕就是未来的天子,所以身上已经有了真龙之气护体,或者说已经有未来的国运护体了,所以才能躲过一劫……
但是这话她也不敢对盛怒的衣休说出口,只能小声认错:“虏才无能……”
可怜的打工人啊,就是这么卑微。
衣休冷着脸:“风紧扯呼,立刻撤手,把所有经手的证据都处理干净,不能让人抓到任何把柄,在事情平息之前也不许再动手!”
“是,虏才知道。”江以娐连忙领命。
没有人知道,江以娐从前是特种兵出身,她闯过海岛雨林雪地,曾在丧尸雷暴雪灾中杀出过一条血路。
她的作案能力很强,反侦察能力也很高,是能骗过名侦探妃兰和她整个事务所的超级罪犯。
至于这样的超级罪犯为什么会在皇后身边?问就是牠给的实在太多了。
于是乎,江以娐很快下去办事,在案情传到妶姈耳朵里之前,把证据处理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只等着来日大男主嫃环发现这件事,推动剧情了。
次日,妶姈去雪魄长公子的宫里看牠养的孔雀,从牠嘴里听说了这件事。
她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有人要害我的儿子?嫦好?”
雪魄长公子穿一袭月白色的长裙,翘着长长的手指,给园子里雪白的孔雀喂食:“是。”
姬妶姈沉默片刻,似乎有些心烦意乱:“她现在在哪?我去看看她。”
“我让她住到东侧殿去了,现在应该已经起床了。”雪魄长公子回头,露出牠描画精致的眉眼。
姬妶姈当然没心思关注自己亲哥哥打扮成什么样化了什么粧,她转身就匆忙地赶往东偏殿,甚至不小心踩到一块松动的石板,踉跄了一下。
雪魄看着她的背影,轻叹着摇了摇头。
东偏殿内,姬嫦好已经起床,梳洗整齐,正坐在窗边读书:“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忽然,她眼角余光注意到有人进来,忙回头一看,顿时惊讶道:“母皇?!”
她诧异却不失稳重,放下书本轻轻起身,向妶姈行礼:“儿臣参见母……”
她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完,身子已经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她的个子不高,脑袋只够着母亲的颈窝。她微微侧过头,脸颊贴着母亲的颈项,感觉到她温热的血流和跳动的脉搏:“母皇……”
姬妶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如此失态。
她慢慢冷静下来,松开姬嫦好,低头打量着她的面色。
在修仙大学读书时,姬妶姈的精神力考核向来是专业第一,她的精神力扫描准确无误,甚至可以观测到一个细胞的微小活动。
只是这样太过耗费力量,所以她很少使用,何况这嫃环传说到底是一部宫斗剧,嫃环传世界总体上也就不能有太多修仙元素,所以妶姈大多数时候还是让太医把脉和ct拍片。
不过为了立刻确认姬嫦好的安全,她对姬嫦好用上了精神力扫描。
她的意识仿佛一片深沉的海洋,从她的大脑深处释放出磅礴的力量,轻轻沉入自己孩子的身躯,渗入每一个细胞,为她做检查的同时,也给她灌注着自己的力量,就好像当初她还在她的肚子里,她们共享着同一个身体和心跳的日子。
她给姬嫦好全身扫描了一遍,确认她身体无碍,只是有些营养不良时,悬在她心口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才坠落下去。
她用大手搓了搓自己的脸,从指缝中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嫦好……妈妈对不起你。”
她对不起这个孩子。这些年一直忽视她冷落她,以至于这紫禁城里居然有人胆大包天到下手害她,以为杀了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一直觉得这孩子是违背了她的意愿到来的,未经她允许就吸着她的骨血降生,是以向来不喜欢她;可是当初,明明是她自己任性妄为,乱采配子才怀了孕。
是她自己太年轻太不懂事,不关这孩子的事。
其实这孩子有什么不对呢?她从小礼数周全,行止有度,聪颖俊美,和她的名字一样,完完全全是个好孩子。
她又重重地吐了口气。
忽然,她感觉到,她的孩子向她走近了一步,将身子暖融融地贴到了她的怀里:“妈妈……”
她略微僵硬了片刻,渐渐松缓下来。她放下手臂,再次抱住了这个孩子。
从她出生起,她就没有抱过她几次。这一回她紧紧地抱着,仿佛想要把这些年缺席的爱,全都弥补回来。
她抚摸着孩子后脑勺柔软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又说了一遍:“妈妈对不起你……”
这才是一个帝王真正低头的时刻。
“没关系的……”孩子滚烫的泪水,渐渐浸湿了她的衣襟,“我从没怪过妈妈……”
她温暖的言辞让姬妶姈越发内疚。她收紧了手臂,下定决心要好好补偿她。
但是姬嫦好说的究竟是不是真心话,就只有这个狡猾的孩子自己知道了。
从这一天起,紫禁城人人皆知,皇帝忽然转了心意,重视起了四皇子。她亲自安排了宽敞的永寿宫给她住,又拨了许多人手跟着她,有服侍她的宫男,更有保护她安全的侍卫和暗卫,又专门给了她几个大厨和营养师,照顾她的饮食,还给她准备了封地和商铺,让她随时有收入……
总之,就是一切待遇忽然和备受重视的长子三皇子一样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衣休为了这事,已经气得提前斑秃,秃得发际线都退到了后脑勺,只能每天戴几十个假发片掩饰着。
但牠不敢表现出任何异样,生怕被妶姈察觉到什么——妶姈下令让名侦探妃兰彻查此事,要求必须抓住疑犯;要不是江以娐真的是个超级罪犯,实施的是完美犯罪,这件事恐怕早就败露了。
事到如今,牠已经不敢再下手,只能天天假装咸烩。
牠不知道,虽然妶姈没能抓到任何牠犯案的证据,却已经通过动机,推理锁定了牠,只是因为没有证据,暂时没法把牠送上法庭审判罢了。
因此妶姈已经决定,不论有什么阻碍,她都要把嫃环接回宫——她也发现,嫃环似乎有什么气运护体,当然,她和妶娳一样,不知道那是男主光环,只以为是什么气运之男之类的;所以,她决定把嫃环接回来,把她的嫦好安排给嫃环照顾,让她们成为名义上的父子,好让她的孩子能蹭到嫃环的气运,日后的路能走得更顺利安康。
果然,母之爱子者,则为之计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