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相搏间,最忌讳的便是犹豫不决。要知道机会稍纵即逝,毫厘之差,有时便是生与死的距离,因此眼见王焕后退,赵言毫不犹豫的欺身而进。
“轰”的一声,木屑四溅间,赵言横跨过五六米的距离,再一次发起了攻击。
眼见赵言挟赫赫声势疾冲而来,王焕瞬间平静了下来,他知道,这一关自己怕是过不去了。
但他眼中厉色一闪,哪怕死在对方手上,他也要狠狠地在赵言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但赵言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对时机的精准把握,让他没有给王焕留出回气的时间。王焕只来得及双手上提,摆出个封架的姿势,赵言就已经中宫直进,拧身发力,一记直拳,破开他虚弱的防御,正正地打中了他的胸部。
随着一连串噼里啪啦的骨骼断裂声,王焕的胸部整个塌陷了下去,断裂的骨头刺入内脏,大口大口的鲜血迅速从他口鼻处狂涌而出。随后整个人向后飞起,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墙上。
“嘭”的一声,木结构的屋子似乎整个晃动了一下,屋梁上的尘土一时间“簌簌”往下直落。
在墙上一个反弹,王焕寂然无声的摔在了地上,如同一个破了口子的皮囊,他身下的地板迅速被一大片暗红色的血液占据。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三拳,只是三拳,赵言就生生打死了一名格斗高手。在自身心念通达的同时,赵言又微微地有些失落,这无疑是个极具前途的武者,如果他的人生不是与自己有了交错,他应该能在这道路上走的更远的。
摇了摇头,赵言抛开这个略微有些荒谬的念头,重新收拾心情。如果不出意外,呆会儿还有一场更激烈的搏斗在等着自己。
没有动现场的任何物品,赵言仔细打量了一下屋内的环境。中式的建筑,自然少不了梁、柱、拱、斗之类的东西。
脚尖在墙上轻轻一点,赵言一个纵身跃上正上方的一根横梁,在梁、柱交接的阴影处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取出那块千疮百孔的隐身布披在身上,将自己小心的隐藏了起来。
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敌人自行送上门来的机会。
根据王坤提供的线索,王静章这段时间都应该会呆在安保严密的老宅中,轻易不会外出。而即便赵言对自己再怎么自信,他也不敢贸贸然地杀上门去。尤其是在对方还是一个精神力高手的前提下,更不要说还有一个神秘莫测的王家老祖隐在幕后。
所以,现在接下来赵言所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了。
时间过的很快,随着“吱呀”的一声开门声,一切都如赵言预想的那样上演了。
惊讶、恐惧之后,便是封锁消息,保护现场,检查痕迹,然后再通知家人。一个百年家族的底蕴在面对这种突发事件时显露无遗。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至于报警,在家族的决定下来之前,没有人会动这个念头。死去的是现任族长唯一的儿子,谁知道其中有什么样的内幕呢!
屋内灯火通明,除了看守现场的几个人窃窃私语,做着各自的猜测,没有人对赵言所在的位置投以一眼,没有人会相信在杀了人后凶手依然会留在现场。
赵言小心的蜷缩着,收敛起呼吸,放慢心跳。那块破破烂烂的隐身布虽然已不足以遮掩他的身影,但那也只是相对高手而言。一般人除非走到近前,否则休想发现他的存在,而在被高手察觉之前,赵言需要的,也就只是一刹那的时间而已。
约半小时后,随着大门的再一次开启,屋内迅速的安静了下来。
“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会儿……”
王静章来了,赵言马上确定了声音的主人。但他没有丝毫情绪上的起伏波动,还是一如既往中正平和。面对一名突破精神力桎梏的高手,再怎么小心也是不为过的。
有人低声应了一声,随即一连串脚步声的迅速远去。
“你们也在外面守着。”王静章对他的两个贴身保镖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很快,室内只剩下了王静章一个人,他的呼吸声立马粗重了起来。
没有了外人在场,他尽可以脱去那层坚硬的外壳。此时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可以尽情的释放自己的情感。
这一刻,什么财富、权势、家族,统统被王静章放在了脑后。在他的眼中,只有眼前这个躺在地上的儿子,这个他倾注了所有心血,寄托了全部希望的儿子……
用颤抖的双手轻轻翻过王焕的身体,入目的是一双圆睁的双眼。哪怕早已没有了丝毫神采,但依然可以看出其中的不甘、绝望以及那么一丝丝的释然。
手掌轻轻抚过儿子冰凉的脸庞,王静章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潸然而下。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这么亲密的触碰儿子的身体了呢!
十年、二十年……
反正自他要证明自己已经是个男子汉,对这种近距离的接触表示了厌烦之后,王静章的记忆中便再没有了和儿子这种亲密的动作。
王静章多么希望他能再抬起手来,一巴掌打掉自己的手掌,表达对自己的不满,但可惜的是,他现在已经无力再表示反对了……
出生时的喜悦,成长中的烦恼,将他高举时的欢笑,受到责备时的懊恼……所有与儿子相关的一切,如一部电影般在王静章的脑海中一一闪过。
“放心吧!焕儿,不论是谁,不论在哪里,我都会把他揪出来的,尽我一生的时间,哪怕天涯海角……”
认真的注视着儿子那张略微有些扭曲的脸,王静章轻轻地说道。抬手便要抚上王焕那圆睁的双眼。
忽然,王静章眼神一凝,那双玻璃质的球体上出现了一个针尖大的黑点,并迅速放大。
该死,那个凶手并没有走远,居然还潜藏在自己的头顶,他想要干什么!一阵警报在王静章心头疯狂响起。
一片乌云,挟带着一股恶风,往王静章的头顶罩下。
生死瞬间,王静章迅速冷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刚刚犯了一个大错,不应该让情绪主宰了自己的理智。
此时,来自冥冥之中一种同质的力量告诉他,自己已经被锁定了,只要他敢闪躲,在气机牵引之下,雷霆般的打击必将接踵而来,等待他的,必然是跟王焕一样的下场。
如此,就只有硬拼了。只要挺过对方的第一轮打击,届时是走是留,就由自己决定了。
深吸了一口气,王静章身体猛然一个下蹲,同时胸腹之间高高鼓起,然后昂首向天。活像一只等待天鹅肉的矮胖蛤蟆。
“嚎”的一声,一道无形的声波猛然击破空气,形成一团肉眼可见的白色气团,有若实质般击打在如一块铁板狠狠拍下的隐身布上。
竟然是罕见的声波攻击。
“轰”的一声,受此一击,本就千疮百孔的隐身布顿时被炸得粉碎,露出后面如流星般疾坠而下的赵言的身影。
王静章脸色一白,一口鲜血顿时喷了出来,显然这一招对他来说也是个极大的负担。但生死关头,王静章不敢再有任何的保留,双脚猛然在地上一蹬,双手交叉上举,在“轰”的一声地板破裂声中,悍然迎了上去。
这闻所未闻的一击,不仅对王静章自己是个巨大的负担,对赵言来说,也应对的绝不轻松。
虽然随着那块隐身布的破碎,吸收了这一击绝大多数的能量,但赵言仍旧如同被兜头打了一记闷棍,鼻孔、耳朵中都有丝丝血迹流下。
说来话长,其实从王静章察觉不妙到果断应对,也就是一两个呼吸的时间。赵言蹬踏、团身、屈膝,如流星般飞坠而下,在一声沉闷的骨肉撞击声中,与王静章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骨骼碎裂声,王静章双腿一屈,“嘭”地一声跪在了地板上。受此一击,他的双手无力的下垂,尺骨、桡骨、锁骨尽数碎裂。而此时赵言的双膝正架在他的两边肩头之上,只要一个拧身发力,就能轻而易举的扭断他的脖子。
该拼命了,王静章眼中厉色一闪,昂首瞪视着赵言,无视自己左肺已经塌陷的事实,胸腹鼓荡间,一道音波就要发出。他可以肯定,如此近的距离,赵言若还想致自己于死地,则断然没有避开这一击的可能。如果不想两败俱伤,闪避是他唯一的选择。
而只要自己能脱身而出,局面就将完全反转。王静章已经认出了赵言,惊讶于对方没有死在地底的事实后,心中满是不共戴天的恨意,只要自己腾出手来……
然后只见赵言眼中精光一闪,一股无形的波动将他刚刚成型的精神体击得粉碎。
“格嘞”一声轻响,赵言双脚落地,用力晃了晃还有些昏沉沉的脑袋,向碰上门口狂冲而去。几个起落之间,就来到了门前,只在身后留下一具紧盯着自己后背的跪坐着的身体。
“老爷、老爷,没什么事吧……”巨大的声响引起了门外两名保镖的警觉。门把手转动,他们要进来了。
赵言毫不停留的合身往前一撞。“啪”的一声闷响,房门飞出,重重地拍打在两名保镖的身上。在碎屑乱飞中,两名保镖如保龄球般飞了出去,哼都没哼出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不等院内的其它人反应过来,赵言已如一阵狂风般横过这个小小地院落,腾身而起,足尖在墙上一点,探手搭住墙头,一个灵巧的翻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等有人大叫不好,追出门去的时候,清晨空无一人的小巷中,哪里还有赵言一丝半毫的踪迹。
上午十点,太阳已高悬中天,炙热的光线肆无忌惮的烘烤着大地,整个城市的空气中,蒸腾着一股垃圾腐烂的臭味。一辆车窗被遮得严严实实的黑色汽车艰难的驶入了这条狭窄的巷子。
此时,距这幢房子周围三百米的范围内已经被层层警戒了起来。各个路口、制高点、能够观察到正门的每一扇窗户,都被人仔细的扫了一遍。不时有身穿黑色西装,神情彪悍的汉子在四周的街巷出没。
被隔离在外的一些路人正在指指点点,猜测是哪一位政府高官准备视察这里,随后这一地区准备开发的消息便喧嚣尘上。
汽车内冷气打的很足,一名身穿厚厚黑斗篷、难辩面目的身影轻轻揭开一丝帘子,厌恶的望着天上炙热的太阳。
“老大,找一些蓬布,把现场给遮起来,再多弄些冰块,把屋内、天井的温度尽快给我降下来……”
一个面目与王静章有八九分相似的老者应命而去。
“唉!就是个唯唯喏喏的,怕是担不起责任啊!”王家老祖轻轻地叹了口气。
半个小时后,一切准备停当。王家老祖迈步下车。炙热的阳光一下子照射在黑色的斗篷上,顿时一股薄薄地烟雾肉眼可见的从上面蒸腾而起,发出“嘶”的一声如铁水倒入冰水中的声响。
王家老祖的身体顿时像被烫到般猛的缩了一下,然后一把宽大的黑伞从一旁探出,迅速罩住了他,将他迎进了院内。
一进院子,一股冷气扑面而来,顿时暑气全消。一块厚厚的蓬布将天井遮得严严实实,两侧的屋檐下则堆着两堵高高的冰块,多措并举,将温度一下子打压了下来。
王家老祖满意的点了点头,“老大随我进去,其它人在院子外面等着。还有,去找到王坤,我要见他。”
屋内的一切仍旧保持着原样,只是被更仔细的搜索了一遍。已经出了一次纰漏了,再不能允许有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
轻轻掀开斗篷,几日不见,王家老祖那骷髅似的脸上居然有了一丝血色,肌肉看着似乎也有些丰盈了起来。
“外面的那几个人都看到些什么了?”
“两个保镖还没照面就被人打昏了过去,现在还在IcU躺着。严重脑震荡,大面积骨折还拌有脏器出血,情况不容乐观,能不能醒过来都难说。”老者低声说道。
“其它人只看到一道黑影,连高矮胖瘦都无从分辨,更不用说面目了。门口倒是有一个监控探头,但遗憾的是什么也没有拍到……”
王家老祖并不说话,他分别检查了一下地上两具尸体上的伤痕,又细细地察看了一下现场,一幕幕的场景便在他的心中拼接了起来。
“这是正面强杀,老三父子死的不冤,他们面对的是一个高手。”王家老祖淡淡地说道,“虽说占了点出其不意的优势,但总体来说,这是一场公平的战斗,并不值得我们去细究背后的原因……”
“啊!”见老者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王家老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对我们这种家族来说,打打杀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死个把人更是司空见惯,哪怕死去的是家族的掌舵人……
但我这么说,并不代表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该报的仇,还是要报的,我只是不想深究其中的内幕而已,”他深深地看了老者一眼,“你说是吧!老大!”
“不是我,老祖真不是我干的,我以列祖列宗的名义发誓,这绝对不是我干的……”
老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喊起了冤来。
王家老祖似乎有些诧异,他轻轻地拍了拍老者的肩膀,“我不是影射你,我的意思是……”他摇了摇头,“算了,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什么都看得明白了,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没用的,这个世界只在乎实力。”
老者浑身僵木,死死地盯着被黑袍人拍过的位置,满脸的惊恐之色,一动也不敢动。
转过头来看到这一幕,王家老祖又好气又好笑,“放心,我没有要动你的意思。”又摇了摇头,“看来,在你们的眼中,我已经与妖魔无异了……”
也不理老者接下来的反应,王家老祖在一个随身的包裹里掏摸了半天,找出来一副香烛,朝南恭恭敬敬的鞠了三躬后,点燃,开始喃喃的祈祷起来。
半晌后又从身上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黄裱纸,一口咬开食指,用力逼出一滴血液,在黄纸上涂写了起来。
这滴血液色呈金红,并没有一般血液的腥味,反而带着一股淡淡地甜香。而随着这一滴血液的逼出,王家老祖脸上原本就不多的血色一下子消失了个干净。
“老三,你就养了一帮没用的废物,害的我老人家想知道点事情还得废心废力的亲自找你来问,让彼此都不得安宁……”
王家老祖口中嘟嚷着,将手中的黄裱纸迎风一晃,“轰”的一声,一道淡绿色的火焰在黄纸上燃烧了起来。不等火焰灭去,一把就将它按在了王静章的眉心之间。
屋内的光线徒然幽暗了下来。
随着“嗒、嗒、嗒”的几声轻响,王静章低垂的脑袋慢慢地抬了起来,两眼睁开,口齿用力开合了几下,发出几下“扣、扣……”的声响,似乎想要努力表达些什么,但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几下后,脑袋又无力的垂了下去。
“喀、喀、喀……”站在一旁的老者口齿颤抖,慢慢地向后退去。虽然外面艳阳高照,但他还是被里面这诡异的一幕给吓到了。
忽然,身后碰到了一个软绵绵的物体,他一下子跳了起来,转身一看,却是王坤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
一把捂住嘴巴,将那声惊叫硬生生的憋在了嘴里,两人对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他们都看到了惊恐。
“咦!居然连灵魂也找不见了!”王家老祖的口气骤然严峻了起来,“难道是碰到同道中人了,不可能啊!这分明是个武学高手,眼下这种条件下,没理由灵肉同修的……”
王家老祖不淡定了,情况似乎有些超出了他的掌控,正朝着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