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营地中转了一圈,除了一些枪械和零散的纸币,赵言没有发现其它有价值的物品。他挑了一辆看上去车况良好的越野车,然后像一只勤劳的蚂蚁般开始往车上搬油料和各种给养装备。
不比戒备森严的边境地区和沿途的那几个大城市,需要小心翼翼。这里可是无人区,有现成的交通工具在,完全没必要劳动自己的双脚。
忽然,赵言身体一僵,浓郁的血腥气中,另有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传入了他的鼻端。
缓缓转过身来,赵言心头不由一紧,在他身后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居然站了一头牦牛般大小的动物,正在大口大口的吞咽着什么。
一身浓密光亮的皮毛,脖颈处的一圈毛发如狮鬃般根根竖起,前突的鼻吻,外露的獠牙,还有那如牛般大小的身架,粗粗一看,这就是一头狮子。
可是这高原腹地,哪里会有狮子生存的土壤。即便是人为带入这里,也绝对忍受不了这里酷烈的气候环境。
而且,它是如何来到如此近处而不被自己发现的!
“呼噜噜……”一声低沉深厚的喘息声在他耳边响起。赵言瞳孔骤然一缩,他看清楚了,这哪里是什么狮子,分明是一头獒犬。
一头如牛犊般大小的獒犬!
不要说看到,赵言发誓他连听也没有听过有什么品种的獒犬能长到这种程度。
很显然,这东西是被这里浓郁的血腥味给吸引过来的。但现在,它显然有了更好的目标。
像是发起冲锋的号角,在那一声低嗥之后,獒犬身形一动,只是一个纵掠,就越过两者间七八米的距离,带着一股难以言述的压迫力扑到了赵言的面前。
同时庞大的躯体带起一股浓烈的腥风,掀得四周烟尘滚滚,土石四溅。
看这架式,居然有了一丝风从虎的威势。
赵言有些讶然,这獒犬快要成精了吧。也就是血脉觉醒,若是换了之前,被这猛恶腥风一冲,他十层的力量可能连两层都发挥不出来。
而这迎风一荡,赵言分明看到獒犬表层黑色的毛发之下居然是一层鲜红的颜色,眼珠也不是普通獒犬的黑色,而是血浆般浓郁的血色。
这是一个变异的怪物!
还没等赵言看清更多的细节,一张獠牙毕露的血盆大口已经喷吐着浓烈的恶臭朝着赵言撕咬了过来。而在这个过程之中,赵言分明看到这怪物的口腔中内卷外翻,居然又长出了两排层次错落的獠牙来。
看这样子,不要说直接咬中,只要擦着一丝,就能当场剐了他三两肉去。
赵言深吸了口气,迅即冷静下来。怪物又如何,变异又如何,再强大也不过一头畜生罢了。
下盘立地生根,赵言上身左右迅速一个摇摆,速度之快,竟是生生拉出了两道残影。乘着血色双眸中的那一丝迷惑,赵言吐气开声,一记右摆拳,重重的打在了獒犬左侧的吻部。
“当!”分明是骨肉相触,却发出一声洪亮的金属震鸣声。同时几枚锋锐的獠牙也四散溅射了开来。受此重重一击,獒犬的进攻顿时被打断,它庞大的躯体也不由自主的侧翻了过来,
但在翻身的同时,它的两只前爪骤然前探弹开,跳出匕首般的十只爪尖,在胸腹之间交叉划过,不仅护住了柔软的腹部,也限制了赵言进一步的攻势。
赵言脸色一变,这一拳,除了没有动用技巧,他可是倾注了全力的。以他现在的力量,就是三寸厚的钢板他都有信心一拳打穿。但受此一击,这畜生居然还能展开反击,一副浑若无事的样子。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落地一个翻滚之后,獒犬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看它双眼迷离,脚步错乱的样子,显然还没能从剧烈的脑部震荡中回过神来。
任它铜头铁额,赵言这全力的一击显然也挨的并不好受。
赵言眼睛一亮,就是现在了,趁他病,要他命!
当即身形一动,噌噌两步向前冲了过去。
骤然受到重击,这怪物反倒似被激发起了凶性。见赵言再来,竟也不闪避,喉咙中发出几声呼噜、呼噜低沉的吼叫后,张大着血盆大口,“呼”的一个纵越,向着赵言迎面扑了过来。
赵言眉头微皱,这鬼东西的恢复能力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但现在这种情况两者间不只是力量的对撞,还掺杂了一丝“势”的味道在其中。双方正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时候,不要说后退了,他甚至连这种想法也不能有。
当下身体微微前倾,右手后探握紧剑柄,一个用力,“呛啷”一声,一道如贯日长虹般的白光横斩过近三米的空间,后发而先至,“咔嚓”一声,电耀霆击般抽打在了那獒犬的额头。
既然单纯的重击看上去没什么效果,那就试试武器的威力。
赵言这蓄力一击何等的迅猛快疾,再加上这把长剑的锋锐,不要说区区血肉之躯了,就是装甲车的正面钢板赵言相信都能给它切出一个缺口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再一次发生。随着“咔”的一声闷响,这足以斩金截铁的一剑竟似砍在了铁石之上,不仅没有切开獒犬的头颅,竟然还牢牢的卡在了它的头骨之上。
与此同时,獒犬身上那浓密的体毛无风自动,有大股大股的黑红色的气体从中冒出,在如蛇般牢牢束缚住赵言手中长剑的同时,一股阴冷的寒意也顺着剑柄朝着他的身体探伸了过来。
光天化日之下,赵言竟然激凛凛的打了个冷战。这是偏向于阴魂之类的阴暗能量,有过体验的赵言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长剑之上有一道蒙蒙的黄光亮起。随即阵阵佛音禅唱仿佛在耳边“嗡嗡”响起,像是有无数的高僧大德正在现场开场布道、敬香礼佛。
受此佛力加持,束缚在长剑之上的黑红气体顿时发出“嗤嗤”声响,如沸汤沃雪般四下消散了开去。
骤然遭此变故,獒犬像是被抽去了筋骨般四肢一软,不由自主的趴跌在了地上,口中发出一声声的哀鸣。
也没怎么用力,赵言手中的长剑忽然又斜斜向下切入了一分。他当即心中一喜,这黑红色气体应该就是眼前这变异怪物的根本。
正要再接再厉,乘机破颅而入,忽然“忽”的一声划破空气的啸叫在他背后响起,像是有一根鞭子朝他抽了过来。
还有第三者!
赵言心中一动,随即侧身抽剑,手中长剑往斜里一拖,顺势向后斩切了过去,同时不经意间抹过了獒犬的一只眼珠,
“嗤”的一声。随着手腕一震,一节长约二十厘米,手臂粗细,密布着细密鳞片的蛇状物体被赵言一剑砍了下来,在地上不断的挣动。还有长长的一截兀自在空中徒劳的挥舞着。
四溅的血液落在地上,在土石上腐蚀出一个个的深坑,居然是堪比异形的硫酸血液。
赵言连忙闪身避开。
这只獒犬居然长了一条变异的蛇状尾巴。
“嗷!”獒犬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
接连的重击之下,这怪物反倒似被打醒了过来。眼中浓郁的血色渐渐消退,仔细看去,竟似有了一丝清明之色。
此时它的形状极惨。赵言的那一剑斩在它额头的同时,略带弧度的刀身也几乎切开了它的整个吻部。
油膏、血脂混合而成的浓稠血液不要命的向下流淌,再加上赵言最后的那一拖又废了它一只眼睛,那张本就丑陋的脸上看上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狰狞。
用仅剩的眼睛紧紧注视着赵言,獒犬站起身来,缓缓向后退去。在小心的拉开与赵言距离的同时,它身上浓密的皮毛开始如波浪般涌动起来。
发出一声声隐约可闻的呜呜鬼啸。
赵言心中一凛,立刻做好了应变的准备。有那黑红气体的保护,这怪物对物理打击的抗性极强,若是没有特殊手段,倒是真需要费一番手脚,也不知是史前遗种还是普通獒犬遭遇了某种未知的变异。
但獒犬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张口一吸,也不见有多大动静,但笼罩在营地上空那股浓郁的血腥气瞬间消散一空,似乎被它一口给吞了进去。
隐隐的,赵言感到其中似乎还包含了一些其它的什么东西。
随着这口气的吸入,大量黑红色的雾气由皮毛之间不断向獒犬的头部位置涌了上来,将它整个头部包裹的严严实实。整个过程中,獒犬不时发出一声声沉闷的低吼,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看上去像是一种治疗的手段。
赵言没有动,虽然看上去这变异獒犬此时的状态不佳,似乎有可乘之机,但赵言明白除了剑身上的那下变异给了它一记狠的,其它的只是一些皮外伤。看上去凄惨,却并没有伤及这怪物的根本。
而且这一连串的打击反而可能激发了它的凶性,困兽犹斗之下,对它的战斗力反而还有加成的作用。
退后两步,赵言静待事态的发展。
虽然赵言肯定一旦开打,自己绝对能站到最后。但一旦走到那一步,大量体能的付出,事后势必需要充足的营养进行补充,否则极有可能延缓甚至打断自身肉体进化的进程。
在当前的环境下绝对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而自那层血色消退后,獒犬的表现和独眼中流露的情绪,赵言并没有觉察其中有暴戾的成分,他隐约觉得这东西是有灵智的。
现在就看它的选择了!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獒犬身上的黑雾渐渐消退,露出它狰狞可怖的头部。
除了瞎了一只眼睛,其它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只是赵言分明看到它原先油光水滑的皮毛显得粗糙了许多。
深深的凝视了赵言一眼,仿佛想要将他的形象深深的印刻在记忆之中。獒犬再度向后退去,直到一个合适的距离后,才转身向远处纵掠而去。
途经之处飞沙走石,就像一只驾风而去的妖怪,转眼就消失在了赵言的视线之中。
来的突然去的果决,以至赵言都弄不清这东西到底是为何而来。
一阵狂风挟裹着枯草砂石平地卷来,突兀的,高原上起风了!
赵言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色,高天之上风流云转,似乎在酝酿着绝大的变化。
已经是藏地九月了。
下一刻,赵言脸上一凉,一点冰凉的水滴溅落在了脸上。
下雨了!
赵言明白自己得加快速度了。
漫天风雪之中,一座规制宏大而又略显破败的寺庙出现在了赵言的面前。
因年久失修,色彩剥落而显得斑驳古旧的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横匾,隔着上百米的距离,隐约可见是“拉加愣寺”四个大字。
已经在风雪中跋涉了半天的赵言长长的吐了口气,历经漫长的跋涉,他终于到了。
横匾下方,一个干枯瘦小且略微显得有些佝偻的老僧正缓缓直起身来。他那个与瘦小身躯极不相符的硕大头颅上,一双纯真、好奇而又干净明澈的双眼瞬间映入了赵言的眼眸之中。
“轰”的一声,赵言只感浑身神气一动,身周世界骤生变化。
举目四顾,哪里还有什么风雪、寺庙、僧侣……他不知何时已是化身为一垂垂老朽,正立身一处绝壁高崖之上,俯瞰着身下百里的山峦美景。
山河秀丽,天地悠悠,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无由的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垂下了两行热泪。
想他赵世杰天资聪颖,六岁开蒙,十岁而童生,年不过十三,已是文昌府一榜案首。
无论是座师、长辈还是看过他案卷的考官、同年们都一致认定,举人试于他而言不过是探囊取物,三十岁之前不敢说牧守一方郡望大县,正儿八经的一个百里侯是绝不在话下的。
正是因为师傅的一句“红尘功名,怎及仙路逍遥。”才毅然放下俗世中的一切,跟随师傅披发入山。从此便是漫漫百余年“南燕北雁长悄然,春往秋来不记年”的清苦的山中岁月。
然而两个甲子的悠悠时光过去,如今的他已是发秃齿落,双眼混浊。
眼看着曾经的师弟们一个个驾风腾云,寻道访友,朝北冥而暮苍梧……望向自己的目光也从曾经的羡慕渐渐变换成不解、怜悯,直至无视……赵世杰忍不住低声呢喃起来:“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这是一个连他的师尊,修行界鼎鼎大名的“东恒老祖”都为之无解的问题。
他的这个弟子灵性通明,周身更隐隐有一股清气萦绕,分明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天生道体。否则他也不会一见下之下就心生欢喜,于时隔几百年之后,以门派太上长老的身份,再次收下这么一个弟子,以期承续道统。
而当初的事实也证明他的这个弟子也的确当得起天资聪慧这四字评语。
自他入门以来,于修真百艺上是一点即通,更能不时提出一些令人耳目一新的见解。入门不过短短两年时间,于旁艺一道上,便已经可以代替师长们教导后进的弟子了。
但就是这么一个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明日之星,却不知为什么在最浅薄的入门心法上一卡便是三年。
想他东恒派上承上古大派清微宗的源流,屹立此界已达一万三千余年之久,号称玄门正宗,执整个修道界之牛耳,什么东西没有经历过。
门中所传的《高上神宵玉清真王紫书》更是被誉为此界第一秘传,主修一道“混洞太元高上玉虚炁”。
经书中所载的入门心法,最是中正平和,哪怕再是愚笨,入门也不需两年时间。
而以东恒老祖的层次、经历,在朝夕亲炙之下,就是一头牛,也能弹上一两首曲子了,而赵世杰却卡在这上面整整三年毫无寸进。
耳提面命、幻境修行、入梦传法……所有能想到的办法东恒老祖统统在赵世杰身上用了一遍。甚至用掉好大的一个人情,请来禅宗的一名尊者耗用一世的功果行灌顶之法,想要将自己的一些心得体悟生生的塞入他的脑子里去。
无奈这一切就像是水过鸭背。
赵世杰入门本来就较其它弟子晚,再经三年耽搁,眼看着就要错过最佳奠基年龄。“东恒老祖”终于决定行拔苗助长之法,打算用未来的收益填补他眼前的这个窟窿。希望以赵世杰展现出来的天资,能在将来为他自己补上这缺失的这一块。
就这样,在“东恒老祖”的一力扶持之下,赵世杰从“采气”、“辟窍”、“连脉”,一路跌跌撞撞的来到了凡人关的最后一个关口,“蜕凡”。
只有成功的推开这一道门,他才有可能在质性转换之下,沟通身内体外两个天地,从而成为一名逍遥于天地的炼气士。
而这时,赵世杰已是年过六旬的垂垂老朽,白发苍苍,满脸皱纹。
他在每一道关卡上所消耗的不仅仅是几倍于师弟们的巨量修行资源,更有炼气士们最为珍视的东西,时间。
“东恒老祖”二话不说,将自己手头唯一的一丸用于自身破境的“生生造化丹”,毫不吝啬的给赵世杰服了下去。然后就像是了却了一场因果,开始长时间的闭关,不再轻易显身于人前。
而在那一枚号称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生生造化丹那逆天的药性冲击之下,赵世杰毫无意外的跨过了仙凡之间的那道门槛,踏入了炼气士的行列。
望着镜子中一夜之间返老还童,仿佛二十出头的自己,赵世杰泪流满面。他知道师傅为自己付出了什么。唯有努力修行,争取让自己站上这方世界的顶峰,才能让师傅的付出看上去不显得那么刺眼。
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