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言感觉到了异样。原本安安稳稳插在手腕皮肤下毫无异感的这截东西,居然时不时的会带给他一种烧灼感。
而且随着时日的迁沿,这种灼痛感开始愈发的强烈。
赵言曾试着将它拔离身体,但一旦离开血肉,哪怕是紧贴着皮肤,那种感觉却又没有了。
几番试探之下,赵言怀疑这种变化与自身血脉的觉醒程度有关。原初血脉的日渐浓厚可能刺激到了这截金丝,从而导致它生出了某种反应。
就是不清楚这种反应是来自金丝的本体还是别的什么。
赵言有些怀疑金丝外面的那层金色可能并不是那截金属本来的面目,而是包裹在其上的某种物质。
在他看来最大的可能是那层金色物质也是源自远古时期某一种异类的血液!
一种拥有自身灵性的强大异物的遗留。不知何故依附在了这截金属之上。
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面对自身日渐强大的血脉会有如此应激性的反应,或是说是发起了某种程度上的挑战。
但赵言看重的并不是这种物质的本相,那于他来说并没有多大的用处。无论曾经怎么强大,现在也只是一点精血,充其量还具有一些活性而已。
相反,他的着眼点反而放在了那截金属的本质上。
毕竟龙不与蛇居,不是什么物品都是值得被这类异物寄托的。
原本赵言是准备渐进式渗透解析的,但突然发生的这一切毫无疑问的打乱了他的节奏。
只能采取暴力手段了。
赵言深吸了口气,不管自己的猜想是不是正确,这截金属的本质究竟是不是份属先天,在当前的情形下,它或许就是破局的所在。
不管如何,赵言都决定试上一试。
赵言不敢再拖延下去。因为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胸口的寒意比之先前已是更盛了三分。
当下张口一吐,一点幽焰迅速附着在金丝上静静的灼烧了起来。
不知是否错觉,随着这点幽焰的降临,赵言仿佛听到金丝上隐约传来“吱”的一声尖叫。
下一刻,赵言的瞳孔立刻凝缩了起来。
他的猜想是正确的。
只见在那点幽焰的灼烧下,金丝上有一层淡金色的物质开始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了起来,由两端逐渐向中间靠拢,很快凝缩成黄豆大小的一团,被那点燃灵火紧紧的包裹在了其中。
而就在金色退去的一刹那,一点银白的光泽立刻映入了赵言的瞳孔。
同时一股森冷的气息也从他的手掌间向着四下里漫散了开来。
瞬间,赵言感觉失去了对手中这截金属的感知。要不是眼前的这截东西正在手中无风自动,知道自己正将其紧捏在手上,赵言怀疑它已经化为了无形。
有质而无形。
他心中当即一喜,有如此异像,这东西即便不是先天之物,想来也差不了多远。
与此同时,还不等赵有所动作,一股如烟似雾,隐隐有着蛇形的白光已经从他的胸口处透出,一头扑在了那截金属之上。
两下相合,赵言眼前立时爆开一道璀璨的光芒。冷厉的光芒一时间激得他双眼中忍不住的流下泪来。
同时赵言指间一震,他手中的那截金属像是瞬间被注入了生命般,用力的挣动了起来。
随着这一下挣扎,赵言只觉有一团森寒的金气在指掌之间爆散了开来,指掌之间瞬间鲜血淋漓,同时一道道细密的裂口由浅变深,由指尖向着整个手掌漫延了开来。
如此变化,这可是邋遢道人那道秘术中所没有记述的。
赵言深吸了口气,他明白如果没有正确的应对方式,除了放弃,自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否则照这个趋势,再有几个呼吸的时间,他的这只手就算是废了。
正要手指一松,忽然,赵言心中一动,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念头毫无来由的涌上了他的心头。来不及考虑什么,赵言一口咬开舌尖,“噗”的一口鲜血就喷在了那团厉芒之上。
这兜头一口热血喷下,像是灼热的金属遭遇了强行淬火,原本璀璨的光芒立时显得有些黯淡了下来,同时赵言感觉手中挣扎的力度也减弱了许多。
“噗、噗、噗……”一口接一口的舌尖血不要钱似的被接连不断的喷在那团厉芒之上,赵言的脸色也随之苍白了起来。
不仅仅只是身体带来的伤害,更多的还是来自他内心的那一丝恐惧。
整个应对的动作熟极而流,根本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顺畅的完全像是出于本能。在那一瞬间,像是有什么东西自如的接管了他的身体。
赵言没有更多的思考下去,他大概明白是存封的记忆在发挥作用。自己的某一个生命片段中肯定也曾发生或是经历过类似的事情,相同的遭遇使得两者之间产生了共鸣。
从而导致了这段记忆的苏醒。
虽然理智告诉赵言,如此应对应该是正确的。但若是每一段苏醒过来的记忆都如现在般能影响甚至绕过自己的意志,那就显得有些恐怖了。
不是每一段曾经的记忆都适用于当下的。生死关头若是也来这么一下,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只是一个念头如珠般滚过,前后不过二十五分之一个弹指的时间,赵言就这个问题放在了一边。
首先还是得先解决了眼前的这个麻烦。
按照记忆中的应对方法,赵言小心翼翼的将一截精神力朝着手中这枚还未完全成形的剑丸探伸了过去。
纯粹的没有一丝杂色的白金色光芒大海,只在边界处有一丝淡淡的血色,似乎正在向这边渗透过来,但还没容赵言看清什么,一股森冷的气息迅速切断了他的视线。
随即脑中一阵剧痛,像是有一把刀子在他的大脑中狠狠的搅动了一下。
赵言闷哼了一声,两行热血从鼻管中流了下来。
他也懒得擦试,不等剧痛平息,心神微动间,又是一截精神力延伸了进去。
趁着两者此时将融未融,又有自身精血作为内应,正是控制这枚剑丸的最佳时机。一旦错过这个节点,那就不只是事倍而功半了。
如同等待投喂的宠物,逐渐安静下来的剑丸无节制的将赵言的精神力一截一截的吞食了进去……
投入、搅拌、破碎、再投入……强忍着巨大的痛楚,赵言以这种最笨的办法,将自己的精神力逐分逐寸的向剑丸的内部渗透了进去。
他双眼紧闭,浑身上下热气腾腾。滚滚汗液沿着额头、眉梢不时向下滴落,眼耳口鼻处更是垂挂着道道血蛇,在光线昏暗的室内,乍一看去,就像一只来自地狱的凄厉恶鬼。
不知过了多入,就在赵言精神力即将衰竭,感觉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终于,在“吟”的一声鸣啸声中,从他的指尖处腾起了一点明亮的毫光。
长约半寸,清光凛冽。
这点清亮的毫光在赵言的指掌间腾挪片刻后,化为细长的一条,盘绕在了食指的根部,一动不动。
清澈如水,若有若无。
缓缓睁开眼睛,赵言疲惫的吐了口长气。虽然还只是一个半成品,但最艰难的第一关,总算是过了。
接下来就该找个地方试试它的威力了。如此巨大的付出,总要物超所值才是。
但赵言清楚自己当前要做的,却决不是这个。
张口吞下悬浮在空中的燃灵火,暂且不管内中的那一点血液究竟如何。
赵言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黄皮葫芦,将最后的几粒参丸一股脑儿的倒在了一个小碗中。剥除蜡衣后,只听他胸腹之间“咕咕”一阵作响,然后深深的一个吸气。
精神力的亏空,实在太需要来自身体的反哺了。
……
感受着滚滚精气在体内的奔流,松了口气的同时,赵言的思绪不自觉的四下飘散了开来。
在邋遢道人原本所授的秘术中,在这种形态下所生成的与其说是剑丸,但究其根本来说,其实还是原来的那道金气。同样是作为一次性的消耗品来用的,
无非是在有了高品质实体的支撑后,与原本半虚半实的金气相比,威能大幅度提升了而已。
但自己福至心灵的那一下举动却令其有了另一种可能。
……
接下来的几天,赵言足不出户,连日常饮食都是由人专门送至房间。
……
一点冷冽的光芒从赵言的指掌间腾起,随着他长长的一道吸气,被一口给吞了进去。
似乎有形而无质,这点光芒在赵言的肺部如鱼儿般自如的游动着,不时有星星点点的光屑自四面八方投入其中。
这些光点中除了先前散逸在赵言体内的一丝金气,因物性相合的原因被吸引过来,更多的还是人体肺部得自先天的那一缕肺金之气。
这个一个蕴养的过程。
既是熟悉物性,以方便掌控,同时还有一个纯化的意思在里面。
在这个过程中,剑丸在壮大自身的同时,也从内部排出一些与本性不相符合的物质,比如赵言先前为了控制而强行渗入进去的精血,就随着这一过程被逐分逐毫的排除了出来。
十几分钟后,那点白光又自赵言口中吐出,归复原位。
不是赵言不想延续更长的时间,更快的掌握住这一杀伐之器,而是事实不允许他这么做。
要知道人体是一个极其平衡的系统。
组成这套系统的任何一个节点消耗过快,控制中枢必然会从其它部分寻找补充,否则,一个细小环节的失衡,都有可能引发整套系统的崩溃。
而人体先天带来的那一点物质是有定数的。
每一个个体从离开母体,吸入世间第一缕空气开始,由母体中带来的那一点先天物质就处在不断的逸散、消耗之中。
什么时候消耗完毕,而又得不到补充或是找不到另外的替代物质,那生命也就差不多走到了尽头。
所以这个蕴养的过程,严格说起来其实是一个如何取舍的问题,
究竟是以人养器,还是以人驭器!
因为等剑丸壮大到了一定的程度,其本身的那道纯粹金气反过来也是可以反哺本体的,那时赵言甚至可以将其直接吞入体内温养。
在进一步熟悉其物性的同时,也能对身体先前的亏欠进行反哺。
只要控制好中间的这个度,其实并不存在涸泽而渔之说。无非是眼前还是将来的问题。
这是赵言对剑修一道的认知。
……
收束住心神,赵言开始了他今天的课程。
剑丸的蕴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分摊到每天,也就是如现在这般十几分钟的时间而已。
只是他这几天足不出户的借口。
赵言现在的重点放在了自己的识海上。
那段偶然苏醒的记忆让赵言重新将关注点投注到了他自己的心灵深处。然后他惊异的发现,横亘在他意识深处的那一座大山,不知在什么时候,崩塌了!
只剩下小半截光秃秃的山体因为那段因果之线的束缚而残存了下来。
而那原本应散落一地的大小山体或是跌出了识海之外消失无踪,或是因时日的迁延逐渐逸散。
等赵言看到时,山脚之下只剩下大大小小十几块的石块。
那可是自己累世的记忆啊!
极度心痛的同时,赵言也无端的松了口气,他总算找到了那久远的记忆无来由侵蚀自己的原因。
因为脱去了束缚。
赵言当然知道那巨大的山体是无数时空中曾经的自己留给自己的财富。
在他本来的打算中,他是准备一点一滴吸收,逐步将其化为自身的积累的。
因为他深知,不受控制的力量从来就不属于自己。哪怕是源自同一个自己,但大量记忆在瞬间涌入的后果就是他可能不再是纯粹的自己。
赵言有些庆幸,自己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感知山体的崩塌,从而逃过了认知混乱的下场。
赵言猜测这场崩塌应该是在自己受到那扎的上师的诱导,引发了累世的记忆时发生的。只有那个时段,精神恍惚的自己才会感知不到识海中发生的巨变。
……
面对一座高山赵言或许会产生恐惧,但当仅剩下眼前的这些零碎记忆时,赵言却又显得有些痛心疾首了。
这几天来,除了每天那十几分钟的时间,其它的赵言就是在与时间赛跑。夜以继日的阅读这些仅存下来的内容,无论巨细,都将其深深的印记在记忆的深处。
哪怕知道绝大多数都是无用,但谁又能肯定另一个时空的日常未尝不会成为本世界的惊艳呢!
……
五天之后,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赵言出现在了那扎上师的住处。
“恢复的不错!”
那扎上师扫了一眼赵言的脸色,“这样看来,你已经把握住了两者之间的平衡……要知道对剑修一脉来说,这个度,才是贯穿他们整个修行生涯最为重要的一点……”
“但同时……”那扎上师话风一转,“你也失去了进阶剑道所必须的勇猛精进之心……也就是说,这条路你也差不多算是走到尽头了……”
“上师的意思!”赵言忍不住心中一惊。虽然知道最终可能只是一个念想,但这都还没开始哪,怎么就已经走到头了!
“虽然同出上古道门一脉,但与道家讲究道法自然、契合天地不同,剑修这条路走的是披荆斩棘、一往无前的路子……缺少斩破天地的心境,即便是有着完整的法门,也是走不了多远的……”
那扎上师摇了摇头,“反正你的路也不在那处,且就这般将就着吧,当是多了一件杀伐之器就好……”
“还有,你要求的东西都已经到了,经过这些天来的沉淀,你也该有个选择了……”
“天阴树根茎一截,作价十金……”
“霜石一块,作价五金……”
“定神香半截,药效尚可,亦可算作十金……”
“嗯!一个魂体……”那扎上师捧起一个小巧的双耳提梁罐,凝神感受了片刻。
“唔,还是源自南洋的子母鬼降啊……虽然制作过程恶毒了些,但只要好生超度,倒也是一桩功德,可算十金……”
“这个包袱袋也还不错,只可惜过于残破,已无法窥见细微处的结构,否则倒也能值个百十来金的……可惜了!”
“这条狗尾巴也不错,值个五金……”
“这个不值钱……”
“这件也没有多少价值……”
……
赵言将一件件的物品从一旁的箱子中一一取出,那扎上师在略微过眼后就随口报出一个价格,根本没有他还价的余地。
赵言也并不在意,反正也是意外得来之物,而且那些树根土石之类的东西赵言根本就不认识。
哪怕经那扎上师开口解释,他也不觉得于自己能有多大的用处。而且放着还得占地方,就当是废物处理了。
赵言心里自我安慰着。
这些物品大都是得自李长生的库藏。没有办法,瑞士信托银行中的那批物品并没有赵言想象中那般值钱,再加上高昂的手续费,最后到赵言手里的甚至还不足1000金之数。
还是那扎上师做主,给他算了个整数。
等到清空手中所有的物品,再加上原先的那一吨黄金,赵言发现自己距离5000金之数还有一个巨大的缺口。
怎么办!
“央仓曾答应将本派的根本经予你一观,但你也知道观看与传授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折算下来最多只能算你一百金……”
那扎上师也有些无奈,他是真心想早些了结与赵言之间的这段因果,但缺少足够的等值物品,他也没有办法。
毕竟法不可轻传。私下传授,那不是了结因果,是在往双方身上加套。
“你再寻思一下,身上是否还有一时用不上,却又无法判别价值的物品……”
那扎上师轻声说道:“这么点信誉,想来老僧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