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之后,我在酒店门前等待了好一会儿,终于老顾回来了。
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很多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人都是华人商会的成员,在本地经营多年,跟当地的势力也是盘根错节,通过各种拉关系、找朋友的方式,老顾已经和东郊那个村子的主人搭上了线。
他走到我跟前说,“达浦西那边已经同意了,可以放我们进村子,可对于赵雅的事情确实只字不提,看样子对方虽然答应见我们,却没打算把人交出来。”
我说没关系,这种事必须当面锣、对面鼓地较清楚,靠着中间人传说肯定聊不明白,还是等见了面之后再说吧。
接着我们便坐上了商会的汽车,朝仰光东郊方向走去。
真正“谈判”的地方并不在那个村子,而是位于东郊不远处的一个茶餐厅,这里是一个大型庄园,国外很多老板谈业务的地方,环境幽静,地方也很开阔,尤其是庄园大厅,更是足以容纳几十上百号人。
我们刚到庄园门口,就看见对面也有两辆汽车驶来,车上下来的人不算多,算上司机也只有六个,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蓄着短发,络腮胡发白的中年老男人,大概五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偏瘦,但很有气质,上半身的穿着黑色短褂,被上衣包裹的脖子部分则露出很多阴法刺青,整体面相显得古板严肃,一看就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
这时老顾拉了拉我的袖子,朝那个中年人轻轻指了一下,说这个人就是达浦西了,在东郊那一带很有话语权,几乎是当地的一个土皇帝,手下管理着好几个村寨和庄园,别看他其貌不扬的样子,在仰光这边也算是数得上号的人物。
我暗暗点头,缅甸和国内的环境不同,这里的土财主也可以被称作门阀,由于允许土地私有化,这些庄园主人不仅拥有自己的领地,甚至可以组建武装势力,堪称一个小国领主,对自己掌握的土地享有生杀予夺的权利。
再看达浦西脖子上的阴法刺符,上面散发的阴寒气息极度明显,大白天也让人感觉阴气森森的,很不舒服。
由此可见这家伙也是个一流的降头师,的确和多吉法师描述得差不多。
而在达浦西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龙精虎猛的人,其中最为扎眼的是一个年纪大概三十来岁、长着一身健硕肌肉,且满脸浓密络腮胡的中年人。
这家伙只穿了一件很单薄的外套,露出里面花岗岩一样肌肉,以及壮硕魁梧的身板,很有视觉冲击力。
众所周知东南亚的人普遍比较瘦弱,身材并不是很高,可这家伙却是个例外,超过一米九的身板,浑身皮肤黝黑,尤其是那双铜铃般的大眼睛,更是让人感到威慑力失足。
老顾继续说,“这个人叫扎铎,是达浦西的首席大弟子,算是个比较另类的降头师,别的降头师要么炼毒,要么玩弄阴灵,可扎铎却很擅长炼体,据说年轻时打过泰拳,手上功夫特别硬。”
说话间对面的人已经到了,我们也随之迎上去,双方见面之后便各自行了一遍礼,接着一起走进庄园大堂,按照主次依次落座。
我们这边的人比较多,而且大部分都是华人商会的老板,这些老板虽然不懂得修行,但在仰光扎根久了,还是享有一定话语权的。
达浦西也不敢对我们过于怠慢,在落座后便请来了一个迎宾小姐充当翻译,先是来了一段没有营养的开场白,这才彻底进入了主题。
老顾并没有直接发言,而是找了一个在林场工作的当地人,将林瑶是怎么失踪,赵雅又是怎么背叛老板,并给林老板下降头的事情一一讲述了出来,说的言真意切,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恨得咬紧了牙根。
早在两年前,赵雅的男朋友,也就是那个叛徒郭文涛就已经为了一己私利背叛过林老板,偷偷盗走八音盒,差点害林瑶遭遇不测。
当时我们在追查郭文涛下落的过程中,无意间找到了赵雅,不仅没有对她下手,反倒是收容了这个女人,为她在林老板的公司某了一分差事,让她有了安身立命的资本。
想不到短短两年过去,这女人便反过来咬了东家一口,这样的所作所为和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讲述完毕之后,老顾终于站出来做了总结,要求达浦西将赵雅交出来,并提供出林瑶的下落。
话讲完,我们都把目光定格在居中而坐的达浦西身上,期待他的答复。
正所谓有理走遍天下,赵雅的重重所作所为已经搞得群情激奋,假如身为此间主人的达浦西仍旧要对她进行包庇,那得罪的就不仅仅只是一个林老板,而是整个华人商会了。
他是这里的土皇帝不假,但也正因为手底下掌握了不少产业,需要养活大量吃饭的人,所以根本不敢和华人商会交恶,否则一旦整个商会联合起来,对达浦西的产业进行“制裁”,只怕这位土皇帝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我本来以为事情稳了,谁知在听完了老顾的要求之后,达浦西却双眼看着天花板,摆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架势。
我们都不懂这老家伙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老顾忍不住催促,让他给个正面回复。
达浦西这才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说,
“各位,你们的讲述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但可惜我并不能把赵雅这个女人交给你们。”
“为什么?”
老顾把脸一沉,顾忌到对方的身份并没有当场发飙,只是已经把眼睛眯了起来。
达浦西又缓缓说,“其实整件事情中我们也属于受害者,赵雅的确跟我们有着不少来往,这主要是因为她和我的侄子有了婚约,是以侄媳妇的身份跑来拜见我,我这个当长辈的当然不能置之不理。”
“可事实证明,这个女人并不是真心想嫁进我的家族,她一直在玩弄我侄子的感情,在利用完之后,又不惜一脚将我侄子踢掉,害我侄子为情所困,成天都想着自杀……所以,不仅仅是你们想要找到赵雅,就连我们也一直在打探她的下落。”
什么?
听到这话,原本还准备了一大套说辞的老顾瞬间就傻眼了,达浦西这一手玩得实在很高明,根本就没有正面接招,反倒通过对于侄子不幸的描述,把自己也弄成了一个“受害者”。
这也太意外,好像蓄满了力气的一拳直接打在棉花上,搞得所有人都是一阵憋屈。
老顾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解释,依旧沉着脸说,“赵雅和你侄子的事先放在一边,我只知道我家小姐失踪后,这女人也跟着辞职,跑到你的地盘上寻求庇护,难道不是你主动接纳了她?”
达浦西则露出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点头说是,自己的确是收容过她一段时间,可那也是出于受到了赵雅的蒙骗,
“我根本不清楚她在外面干了什么,当这个女人以我侄子未婚妻的身份,带着礼物跑来看我的时候,我自然找不到拒绝她的理由,顺理成章就邀请她在我庄园住下了。”
只是达浦西也没想到,这女人名义上是过来拜访自己,实则是另有目的,居然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拿走了一件对家族至关重要的东西,
“事成后的当晚,她便不告而别,甚至打伤了我的侄子,这件事一直被我视作耻辱,从来没有向外人透露过,今天要不是看在各位商会老板的面子上,我也不会把这么丢脸的事情讲出来。”
说到这里,达浦西一脸的愤懑不平,又看向我们说,
“因为这个女人,我的家族已经够倒霉了,现在你们居然联合在一起,非要逼迫我把人交出来,我可以向苍天起誓,自己根本不知道她的下落,如果我真能掌握她的去向,不用你们催促,自己也会亲自出手把她带回来交给你们!”
他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表情也变得尴尬起来。
好几个华人商会的老板都起身咳嗽道,
“哎呀,原本是我们误会人家了,看来林小姐的失踪跟达浦西根本就没有关系。”
“也是,达浦西好歹是本地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侄子被人骗婚,这种事传出来很丢脸,人家能把话说到这一步,我们确实没理由再逼他叫人。”
我听着商会里传来的各种窃窃私语,心里不禁叹气。
这个达浦西是真的很聪明,只是通过短短的一段描述,就彻底瓦解了华人商会同仇敌忾的决心,反倒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受害者的模样,显得我们过于咄咄逼人。
要不是因为之前和多吉法师有过交流,只怕连我也要信了他的话。
到了这一步,老顾也不晓得究竟该讲什么好了,一脸无奈地回头,用眼神询问我的意见。
我见现场的气氛已经产生了动摇,不得不咳嗽一声站出来,走到达浦西对面说,
“达浦西法师,刚才您说,赵雅是你侄子的未婚妻,是靠着骗婚的办法才躲进了您的庄园对吧?”
达浦西眯着眼睛看了我几秒钟,接着点点头,说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我说这就奇怪了,她只是你侄子的未婚妻,又不是你的传人,应该不懂得修法才对,那之前导致林老板中降的血咒又是由谁引发的呢?
在我的记忆中,赵雅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根本不懂得下降头,如果身边没有高人指点,是不可能悄无声息对林老板落降的,达浦西想把自己摘干净,就必须把这个问题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