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钟径直走上货车,坐在副驾驶上,从怀中拿出一包烟,一根放入自己嘴中,一根递给中年人。
“来一根吗。”
“嗯。”
中年人接过宋钟递来的烟,将烟点燃,顿时烟雾弥漫,两人自顾自地抽着烟,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中年人沙哑的声音响起,他自言自语,迷茫地看着前方。
“那一年,我母亲病重,需要很多的钱,要好几十万吧,但我就是个拉车的,身上哪儿会有这么多的钱。”
“正当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他说能帮我,但需要我为他做一件事,他给了我五十万,并答应我只需要五年,五年我就能够出来。”
“当时我鬼迷心窍,也不想老母亲受苦,于是就答应了。”
“所以这就是你害人的原因?”宋钟语气平静。
“是啊,我害死了一个小姑娘,害死了一个家庭……”
中年人双眼浑浊,看着粗糙又布满老茧的手掌,竟止不住地颤抖。
“她死着很痛苦,临死前她一直在喊着‘系统先生’和妹妹的名字,她……死不瞑目,是我对不起她。”
宋钟的身体不经意地一颤。
“我很后悔,这十多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后悔,是我毁灭了一个幸福的家庭,我是罪人,我该死。”
中年人痛苦地抱着头,用手扯着脏乱的头发。
“哦,那你就去死吧。”
宋钟长吐一口烟圈,语气冰冷。
听到宋钟没有温度的声音,中年人颤抖着更厉害了。
“怎么,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我还以为你已经做好了偿命的准备。”宋钟嗤笑一声。
“她招惹了大人物,哪怕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会夺走她的命,最后的结果也不会变,这么多年,我也有在偿罪……”
“但人是你杀的!错了就是错了!这是你犯下的因,就要自己承受这份果!”
“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浪子回头金不换,都是些屁话!”
“做错事就要挨打,挨打就要有挨打的样子!”
宋钟的眼底掩藏着无尽的怒火,他恶狠狠地盯着中年人,似要将他吞噬。
“你没有经历过她们的绝望,我也没有,我也没有资格替她们原谅你,我能做的就是亲自把你送到她的面前,让你在她的面前忏悔!”
宋钟的胸膛上下起伏,一团怒火在胸腔中跃动。
“……”中年人沉默,抽着只剩下半截的烟,怔怔发神“我知道了……但可以让我打个电话吗。”
“打。”宋钟语气冷漠。
“谢谢……”中年人拿出手机,颤颤巍巍地拨通了电话。
“喂,幺乖吗?”电话那头传来一道苍老的妇女声。
“嗯,阿妈,是我。”
“你啥时候回来啊,煲了你喜欢的排骨汤。”
“这几天车队跑着远,可能好几月都回不来了,那边信号差,电话也打不通。”
“阿妈,没吃完的剩菜记得放冰箱,发臭的食物也不要再吃了,都变质了,吃了对身体不好。”
“马上就要转凉了,记得要多添衣服,隔壁家的小芳是个很善良的姑娘,可以相信,对了,我这么多年存的钱都藏在衣柜里那件旧棉衣里面,你之前给我买的那件……”
说着说着,中年人的眼泪不由地流下,他强忍着哭意,尽量让自己语气变得正常。
“幺乖,你怎么了?”
“阿妈,我莫事的,好了,车队马上就要走了,就先不跟你聊了。”
中年人将电话挂断,再也止不住地趴在车上痛哭。
“我还是不想死……果然我还是想活着……”
宋钟目光毫无波澜。
人其实是不怕死的,因为人生来是无知的,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什么是死亡。
他们知道这个世界很大,有很多美丽的地方,会憧憬。
有喜欢的人,会爱慕。
有在意的人,会牵挂。
当尝遍这世界的酸辣苦咸甜,七情六欲逐渐完善,也学会了害怕,开始畏惧死亡,但真的畏惧的并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对这个世界仍有牵挂。
“这个可以让你死着没有痛苦,放心,你母亲是无辜的,我不会波及到她。”
“这几年来,虽然是你在忏悔,但也是真心实意地为清心着想,我一直坚信的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的善意也该以善意对待,你母亲的事,不用担心。”
宋钟递给中年人一个锦盒,随后也不再停留,打开车门离开。
“谢谢……真的谢谢你……”中年人痛哭流涕,不断对宋钟道谢。
宋钟走在路上,十分地烦闷,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
烦心的他又给自己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将烟圈吐出,接连抽了几口,还被呛着直咳嗽,感到不舒服。
他拿出烟盒看了一眼,这是从聂空明怀中顺走的烟,他目光怪异,太子?
他只知道天子,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个太子?
这什么盗版烟啊……
宋钟在心头吐槽,突然,一个透明的面板在自己的面前显现。
【恭喜宿主获得悔恨的灵魂——迷途者】
如果说“上位人”代表的是权欲;“人上人”指的是傲慢自大,那么“迷途者”代表的是什么?
迷途……迷茫而困惑吗?
宋钟摇了摇头,不再多想,来到精神病院中。
“杨清心吗?你是她的谁?”
“朋友。”
“哦哦,朋友吗,她在6017,哦对了,记得不要在她的面前提‘姐姐’‘孩子’‘哥哥’这几个词,也不要碰她。”
“……”
“谢谢……”
宋钟道谢一声,走在楼梯上,他的心是沉重的,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清心。
“我就看一眼,可能他也认不出我,我就看一眼……”
宋钟在心里这样给自己说,不知不觉地来到6017门口时,他却迟迟地难以再向前跨出一步。
【你在害怕?】
害怕……可能是吧,但宋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可怜的女孩……
【该见一面了】
宋钟的手指轻轻地搭在门把手上,他沉默低着头。
过了很久,他轻轻地转动门把手,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只见一缕阳光洒落。
他看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孤独坐在窗边,她抱着一个全是旧衣服堆积而成的襁褓,目光呆滞地看着远方。
当门被推开的一刻,她僵硬地扭过头看向宋钟。
霎那间,她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呆滞的瞳眸中出现正常人的情感,那是悲伤,她的嘴唇在颤抖着,怔怔地望着宋钟。
这个从未见过的男人却有股无比熟悉之感,她突然看到了宋钟的身后,有着一个穿着白裙的少女正对自己微笑,少女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
“清心,我们回来了……”
杨清心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唰唰落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清心想你们了……真的好想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