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将梨花树染成了另外一种颜色,少年站在血泊之中凝视着虞昭。
刚被捞进来的虞昭有些恍然,睁开眼便是满目的白色,她站立在原地看着沈玉琢。寒凉的碎雪像是一颗颗冰晶碎钻,刮得她脸颊生疼。
沈玉琢手持游龙剑,虎口裂开,皮肉混合着残雪粘连在一起,衣摆上带了些许污雪。
虞昭试探性的移动脚步,每挪动一步,少年冰冷的眸子也会跟着移动,仿佛要将她钉死在原地。
有浓郁的杀气。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什么情绪,悉数交汇在他眼底,清冷的眸子仿佛有霜。
“该离开这儿了,你的师兄在等着你。”虞昭目光平静道,她像是一个局外人,只是帮忙传递着消息。
少年抛开了剑,溅起污血,随后步履蹒跚的朝她走来,漫天飞雪映入眼眸,他轻轻眨了眨眼,带着近乎恳求的语气。
“别伤害他们,好不好?”
他的步子很慢,但带着某种急切。
很快,虞昭就距离他一步之遥,她愣了一会儿,他口中所说的他们……是谁?
想了想,还是决定答应他。
启唇之际,沈玉琢好像是失去了身体的平衡,直直朝她砸来。
虞昭下意识的想后退,但手臂还是抢先一步扣住了他的肩膀,那高大的身躯像是一座大山,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求你。”
她瞳孔微颤,抬眸之际只听到了这生硬的两个字。
脖颈上落下了温热的泪滴,被空气中的冷气冻成了冰滴,啪嗒啪嗒的坠入了虞昭的心弦。
又冰又冷。
她捏着少年肩膀的手指微微蜷缩。
沈玉琢垂眸,碎发中的眸子脆弱的像是冬季最后的一场雪,他无助又迷茫的期待着什么,他想要一个承诺,来自虞昭的承诺。
他回到了这里,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时代,大家都好好的,就够了。
在浩云宗的日子里,他像是坠入了一个云端的美梦。
师尊大师兄他们都好好的……
连大黑狗都在,也会朝着他旺旺乱叫。
在这里,没有日后冷傲绝世,飞升上界的霁雪剑仙,他只想当沈玉琢。
他只是他,仅此而已。
记忆里的一切都鲜活的起来,他害怕这一切只是镜花水月,哪有什么重生?
不过是他施展秘法失败,燃尽精血,祭掉一切之后,临死前的一个梦。
仇恨像是恶鬼缠身一般,噩梦连绵不绝,他厌烦的在睡梦中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高兴的,快乐的,不安的。
好的坏的都有。
大部分似乎都跟虞昭有关。
在这里,沈玉琢看到了未来的自己,他缺失的某段记忆。
一座无名的山头下,伫立着一个矮小的坟茔。
暗沉的天带着细绵的雨水,他撑着雨伞孤零零的站在坟前,虞昭死了,自爆而亡,尸骨无存,留下的只是几片衣角。
大仇得报。
他应该是高兴的。
当时他鬼使神差的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指,轻轻擦了一下眼角,指腹湿润。
她死的时候,他掉了一滴泪。
仅此而已。
他坐在潮湿阴冷的地面上,将伞倾斜着为坟茔遮风挡雨,爱干净的他抬起衣袖,擦了擦带着泥灰的墓碑,他动作很慢,直到一点点擦拭干净才放下衣袖。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不知道过了多久,坟茔周边长出了杂草。
沈玉琢起身一点一点的拔掉杂草,随后又坐回了原位。
他们是仇家,是宿敌,只有恨。
给仇人立坟,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他反复告诫自己,该走了,该去努力修炼,然后飞升达成师尊的遗愿了。
浩云宗该有一个剑仙了。
可他没有动,麻木刨开胸膛,探了探自己的那颗血淋淋的心。
丝丝缕缕的疼一直都在。
阴沉的天幕好似浩云宗永远都不会化掉是一场雪,沈玉琢抬起了剑,汇聚在手中的灵力刺向了自己的心,很疼。
但还不够。
不是这种感觉。
他一次又一次的刺穿自己的心,鲜红的血溅了大半张脸,直到千疮百孔,疼到难以呼吸,这才停下了手。
他慢慢的抬起血淋淋的手,将血迹涂满整个墓碑。
再后来,他永远离开了这里,少年浑身脏乱,眼睫上挂着难以洗净的血污,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坟茔。
百年后,天地齐鸣,仙雾缭绕,飞升的阶梯出现在眼前,他飞升了。
在天梯上,他望着某一处山峰失神,他成长了,用血和泪走下了一条荆棘之路,沈玉琢终究不似少年模样。
他恨别离。
恨长生。
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他从来都不想成为什么绝世大英雄,飞升的剑仙,万人敬仰,他只想待在他们身边。
在孤独的岁月里,唯独那个刀修少女的模样越发清晰。
天界的日子枯燥乏味,他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再后来,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如果他回到过去,是不是能阻止一切的发生呢?
在思考之际,一个浑身发着金光的人来了,祂自称天道,掌心握着的小光团,那光团是熟悉的魂魄。
是虞昭。
“她魂魄特殊,是那个人的孩子,没有轮回身的躯壳是活不了的。”
沈玉琢当时什么也听不清了,只是小心翼翼的接着光团,一行清泪滚落。
他逐渐忙碌了起来,寻找了十几年,一具轮回身都没找到,不过……
他在一个石窟里寻到了秘法,不过施展起来十分的复杂,甚至需要帝君等一众仙人帮忙。
帝君也知道了这件事,他同意了。
沈玉琢站在阵法中央,用精血渡色,汇聚了毕生的灵力与修炼的仙气。
他现在,只是一个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