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俩一人睡一头,今晚睡觉不怕冷了!”回到帐篷,白洁茹对冯素莲道,“我睡外头,你睡里头吧!”
外头靠门帘,有风漏进来;里头一样有风漏进来,稍微好一些。
“好!”冯素莲没有拒绝,只是将自己的油毡布取出,挡在门帘四周。
“给!擦擦脸!”冯素莲拿出那盒舍不得用的蚌壳油脂。
“啥?”白洁茹接过打开,一股淡淡的清香,里面还剩指头大的透明油脂。
“哪来的?这可是好东西!”
“临芝办事处招待所同志送的。”
“你自己用吧!”白洁茹还给冯素莲,“我习惯了!”
“快擦擦!你看你脸上都成啥样!”冯素莲摁住白洁茹,不由分说往她脸上涂抹。
“你这丫头,别浪费!擦了也好不了,你自己用!”白洁茹要挣扎,被冯素莲紧紧摁住,“我用不上!”
在一营,冯素莲每天在厨房,没啥风吹日晒,皮肤脱皮不严重,也没那么黑,油脂一直留着。
白洁茹不同,政委、团长都在工地上,她也不例外。
整天灰扑扑的不说,被紫外线一直晒着,又寒风吹,那张脸皲裂成一块一块的,还脱皮,跟个糙汉子似的。
冯素莲看得心疼,政委、团长粗线条,愣是没想过调剂女同志的岗位。
白洁茹只得乖乖任由冯素莲折腾,慢慢地眼眶开始泛红,鼻子发酸。
一直像个男人般勇往直前,都快忘了自己是女人,突然被人关爱,莫名的有种说不出的小委屈。
“明天你跟我到炊事班帮忙吧!”冯素莲道。
“我去干嘛?我又不会做饭!”白洁茹拉抻身体,躺在暖和的被窝里。
终于不用蜷缩成一团,整宿睡不暖和,手脚冰冷。
多了小冯,不但多了被褥,还多了两件军大衣,小冯自己的,还有陆营长送的。
“跟我学啊!你一女同志,工地上也使不了多大劲儿,发挥不了多少作用。
不如学做饭,把饭菜做好,发挥的作用更大!”冯素莲劝道。
“哟,小冯,我发现你现在挺会说啊!小嘴叭叭的,我竟无法反驳!”白洁茹咯咯笑。
“本来就是啊,每个人的能力不同,只有放在最适合的位置上,才能发挥最大作用!”冯素莲辩道。
“我怎么有种跟陆营长说话的感觉,你不会被他给影响了吧?”白洁茹玩笑道。
“?”冯素莲愣住,好像是哦,不知不觉中被营长潜移默化。
“陆营长心细,你在一营一定被照顾的很好!”白洁茹道。
冯素莲嗯了声,前世今生,就陆营长给的温暖最多,让自己感受到被人关爱是怎样的感觉。
“唉,也不知将来什么样的女同志能嫁给陆营长!
人长得好看,又有文化,自己有军功,父母是老红军。
啧啧,这么好的条件,得多优秀的姑娘才配得上?”白洁茹感叹。
“他父母是老红军?”冯素莲很惊讶,第一次听说陆营长的家庭情况。
“嗯,第一支爬雪山过草地、到达革命圣地的红军队伍!就连他都是!”白洁茹道。
“他?他那会才多大?难不成他父母带着他长征?”冯素莲好奇。
记得电视上有个采访,当年红军长征,最小的战士是一位元帅的外甥,只有七岁还是九岁?
陆营长那会最多四五岁,怎么可能?
“不清楚,听说好像是他父亲背着长征的!”白洁茹想了想道,无意间听到的这么一句,没问过。
“他父亲?不是他母亲?”冯素莲懵逼,带孩子不都是母亲吗,白同志搞错了吧?
“是他父亲!”白洁茹肯定道,当时自己也迷惑过。
“哦!”冯素莲有些遗憾,要是陆营长在就好了,可以求证。
黑暗中,俩人一时睡不着,兴奋地嘀嘀咕咕聊天,又说起分别后各自的事儿。
“你们真去了羊措?”白洁茹惊讶,“你们胆儿真大,一辆车就敢闯无人区!”
一旦车子出故障,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留在原地、外出寻找救援,都是赌命。
“不去能行吗?孙排长拿命换来的物资,不送去对不起牺牲的孙排长!
羊措那边是真苦!孤立无援,战士们吊在悬崖峭壁上凿路,高强度劳作,一天却两顿,一碗清粥、一个馒头。
王副排长他们送去时,羊措已断粮好几天,周围的野菜都挖光了,这一车物资他们又能多撑十天半月!”
“唉!”白洁茹听了,忍不住叹气,却无能为力。
这里就这条件,十几万大军上来就是一点一点改变这里的。
“诶,看不出啊,小冯,你竟会做那么多吃的!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白洁茹笑道。
“也没啥了不起的,乡下穷,没啥吃的,不得绞尽脑汁弄一口吃的?”冯素莲谦虚道。
前世苦难一辈子,两个傻儿子,一个酒鬼丈夫,家徒四壁,生生把她逼出来的。
这些都拜王福生所赐!
想不到前世吃的苦,在这里用上,那苦也不算白吃。
就不知退伍回乡的王福生现在如何。
细皮嫩肉、油头粉面的,想到肩不能挑、手不能扛,脚杆上蚂蟥吸得又肥又大,吓得吱哩哇啦鬼叫,冯素莲就乐不可支。
活该!你不是做高官吗?这一世让你尝尝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是啥滋味儿!
冯素莲胡思乱想着,迷迷瞪瞪的,眼皮子越来越沉,睡过去。
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有双手抱着一个婴儿,悲伤不舍,似乎说了什么,但冯素莲听不到。
另一双粗糙的手温柔地接过婴儿。
“同志,你放心,我会用自己的命护着孩子!你放心去!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是那双粗糙手的声音,冯素莲很熟悉,多少年都不曾听到的温柔声音。
接着感受到一阵温暖,是不舍的母亲在亲吻孩子。
然后毅然决然的离去,边走边哭,背影无奈、悲伤。
冯素莲看着离去的背影,想要伸手去抓,却徒劳,挥舞的小手什么都抓不到。
“哇哇哇…”一阵婴儿悲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