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魔议会的会议已经来到了第十分钟,但是交锋中的双方依旧针锋相对,根本没有就此停止下来的意思。
“……要我说多少次?在校园中挑起事端、擅自动手打伤同学;以下犯上——身为一位一年生竟敢对着学院中的前辈们动手,根本不把年长者放在眼里;甚至还在此过程中服用学院里面刚刚下令禁止使用的药物,增强自己的人法气强度——这家伙根本就是奔着要把别人打死的目的去的!”
亚马兰猛拍一下桌子,怒视着那位留在一楼正中心的蛮族少年——在禁闭所里度过了三天之后,柯隆的精神居然看起来还不错,这让亚马兰更是火大——对和他遥遥相对着的橙色壁台高声大喝道:“恕我直言,弗加洛先生,包庇自己门下的弟子也不是用这种方法的吧?!”
“你——!”
看到眼前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青年这样大放厥词,年轻气盛的伊库雷不觉心头火起,马上便向前踏出了一步。弗加洛伸手拦住了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会有人在这时候站出来的——伊库雷看向自己的老师,弗加洛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仿佛在这样说着。弗加洛的身上仿佛有着一种能够让人冷静下来的魔力,伊库雷在他的注目下勉强点了点头,压抑住了自己心里的焦躁。
然后,橙色壁台的右侧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亚马兰先生,您所说的都只是从您的侄儿那边听来的一面之词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名字应该是叫做盖恩斯——身为牵扯进这件事情的当事人之一,他所提供的信息并没有足够的可信力。”
伊库雷循声望去,在发现说话者到底是谁之后不禁哑然:那是柯内莉亚女士,过去曾和自己的老师在很多问题上面都有着分歧的另一位副校长。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她会站出来为恩师说话?她当年对于柯隆的入学好像也是持以了颇为强烈的反对态度,为什么这种时候她会出来直面亚马兰的责难?
“……不管之前有什么矛盾,恩师他们三位副校长都是隶属于校长的旗下的。现在校长已经回来了,我们肯定要团结一致,好好对付校董会才是上策。”
看到伊库雷还是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坐在弗加洛身侧的孔法斯无奈地出声解释道。对于场面上的局势他一向看得很清楚,这也是弗加洛选择他成为自己的弟子的众多原因之一。
而在橙色壁台中的解读还在继续的时候,柯内莉亚正在驳斥亚马兰的论点:“据我所知,柯隆之所以选择动手是因为那几位二年级生先对他出言侮辱,然后威胁要让他主动退学,不然就‘要他好看’——一切都只是无奈之举。您的侄儿好像没有你说的那么无辜吧?”
“你!”
亚马兰被柯内莉亚这一通抢白给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吹胡子瞪眼地大叫起来:“柯内莉亚女士,莫非你是在怀疑我说出来的话的可信度,是在指责我说谎?”
“我完全没有这种意思。我说的是,盖恩斯的主张——柯隆同学因为没有加入健将部而心怀怨愤,把学长们叫到教学楼后方,并且在那里单方面地对学长们进行挑衅,在他们‘很明事理’地离开之后还不屈不挠地追击到了中庭——里面可能有些许不实之处,希望身为校董会一员的你不要被区区一个学生的话给蒙蔽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柯内莉亚基本上就已经是在嘲笑亚马兰单方面包庇自己血亲侄子的行为了。对于事件到底是如何发展到这种地步的,双方都是各执一词争执不下,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基本上可以说是两条平行线,因此会议才在现在陷入了僵局。
就在议会中的各位与会人员都渐渐开始厌烦的时候——
【好了,两位暂且在这里停一停吧。】
白色的壁台上,一个男人雄浑的嗓音在瞬间压倒了场上的其余一切声音。
从开场到现在为止都一言不发的兰迪斯特在此时站起身子,打断了他们不断的争论声。
“……”
在听到他的说话声之后,柯内莉亚马上就收住了声。微微颔首致意之后,美人副校长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饮料,慢慢向壁台后方的房间里退去。另一边,气到整张脸都涨红了的亚马兰则是恨恨骂了一声“星杀的”,这才倚着壁台上的凭栏愤愤不平地住了嘴。
白色壁台的位置比其他所有壁台都要稍高一点,所以兰迪斯特能够将整间议会厅的场景都收在自己的眼底:
轻轻摇晃着杯中碧绿色液体的柯内莉亚——
身体靠在栏杆上,手指指尖轻轻颤抖的亚马兰——
端坐于自己的座位上,沉默着不发一言的弗加洛——
如一杆标枪一样站在众人的脚底下,等待着宣判、看不清脸色的柯隆——
在短暂的等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兰迪斯特的身上。神秘出现的校长在脸上露出微笑,缓慢开口了:“听你们说了这么久,事情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也大概了解了……”
身为圣达尼克魔武学院的校长,兰迪斯特选择在这种时候发言,其后蕴含的意义其实很好解读:他想要在这里为这次的事件定性,一锤定音,将唇枪舌剑的双方所抱持在其后的念想给一一化作现实或是泡影。
“……我以为,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他的第一句话说出来之后,亚马兰的脸色马上就变了。他的眉头高高向上挑起,甚至于失态地在这时候尖叫出声:“您把这种恶性的事情叫做小事?校长先生,您——”
【亚马兰。】
话音响起,兰迪斯特的身上迸发出一阵逼人的恐怖威压,那个穿着破烂衣服、蓬头垢面的落魄男人的身影变得如史前神话中的神魔一样巨大。狂风从他身后席卷而出,咆哮着扑向议会厅高高的石顶,将所有人都压得抬不起头来。
星界归来之后,本来就已经达到三井境界的兰迪斯特又有了突破……
圣魔议会的每位议员的脑海中都不受控制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呼——】
在风暴即将掀起天顶的前一秒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兰迪斯特就把那股力量给收了回去,然后如老好人一样笑眯眯地转向了两股战战的亚马兰:“你先别说话,听我说。这样好不好?”
“……好、好的。”
身为此次兰迪斯特立威的祭品,亚马兰在心里暗骂自己刚才的愚蠢行为,同时深深低下了自己的脑袋。对他这样的行为感到满意,兰迪斯特把目光从他身上缓慢收回,继续着先前的话题:
“说到底,其实你们所讨论的只是一场学生之间的私斗事件而已。大家也都不是小孩子了,别像三四岁的孩子一样抓着动手的先后顺序不放。‘是他先打的我’‘不,是他先打的我才对’——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讨论这种东西有什么意思?”
噗嗤——
兰迪斯特模仿孩童语的夸张语气让伊库雷忍俊不禁,一声轻笑在寂静的议会厅里显得格外明显。看不下去的孔法斯悄悄在后面掐了一下自己师兄的小臂,让他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没有为这声轻笑而停下来,兰迪斯特在壁台上踱起步来,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
“根据其他的人提供给我的信息,柯隆同学应该不是第一次和同学发生冲突、并且也已经受到了多次的处罚。身为三井境界的武者,我明白在面对两人以上的敌人时,战斗的难度将会以倍数成长,我想熟习打架的柯隆同学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他会单方面向另一方挑衅并开始殴打?我以为是不太可信的。”
“客观来看,发生打架的主要因素是一方和另一方之间的‘气场’的碰撞,并且彼此都越过了对峙的那段距离才发生的吧。如果没有战斗的意志,或者是根本不做抵抗的话,这几名学生产生冲突的几率非常低。所以,亚马兰你之前说的‘单方面遭受殴打’一事,我持以怀疑态度。”
脸上挂着奇妙的笑容,兰迪斯特的视线在弗加洛和亚马兰两人的脸上来回扫了一遍。
“就算是服用了禁药,也不一定代表着他就想要致对方于死地,毕竟那种药物——据你们所说——也只是我们最近才发现的而已。对于药效的理解有所偏差、错估了药物的效力和副作用,我想并不能用来作为裁定一名学生是否需要接受惩罚的额外因素。”
……一连三段发言,都是向着有利于副校长这一边的方向发展的。
话说到这里,校长对于柯隆的偏袒似乎已经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而早就明白了这一点的亚马兰也在脸上露出懊丧之色。但在伊库雷松了一口气、柯内莉亚也终于落座的时候,兰迪斯特却突然话锋一转,在脸上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来:
“话虽如此,我却并没有打算因为这个原因就免去所有对柯隆的处罚。亚马兰有一点说的很对——目无尊长,毫无法纪——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同学打架的话,你把我们学校当成什么地方了?”
“禁闭所第三层,关上五天——五天之后,再放你出来。下次再发生和学生私斗的事件,我就直接把你扫地出门。听明白了?”
“第三层?!”
伊库雷不觉惊叫出声,“那是一个普通学生能承受得了的地方吗?去年为止都还是只关着侵入到学院的人们的地方——”
“你的话未免也太多了点,伊库雷,”沉默几秒之后,兰迪斯特把目光投向伊库雷这边,眼中闪烁起一种让他感到陌生的光芒,“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
自己的师弟真的能撑到五天之后吗,更何况是在他已经在禁闭所里面待了三天的情况之下?虽然内心里面觉得自己的这个杜尼安人师弟是个麻烦,但是好歹师出同门,伊库雷还是不忍心看着他被关进那种地方去。
因为,禁闭所的第三次真的是一个人间地狱一样的地方……光是想想那里的场景,伊库雷就不禁打了个寒战。他把求助的眼光投向自己身边的弗加洛:“老师……”
弗加洛没有回应伊库雷的请求。他慢慢站起身子,向兰迪斯特的方向微微行了一礼,不发一言地当先离开了这座壁台。以弗加洛的离去为信号,议会中的众人们都默默消失在壁台后方的魔导楼梯里。伊库雷眼睁睁看着羽冠骑士们走进来带走了自己的那个便宜师弟——那孩子没有半点反应,直接被架着胳膊半拖半拽地拉了出去——期盼着有人能够站出来为他说一句话。
(哪怕是一句话也行!这样对他来说不公平,他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
伊库雷在心里这样大叫着,亚马兰脸上那种又惊又喜的表情让他恨得咬牙切齿。
(为什么叔叔您会做出这种决定?!)
——但是,没有人再出声质疑兰迪斯特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