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建树觉得师父的怪异与九道门聚会有关。
可惜那次聚会他没去参加,原本师父是打算带他的,但九道门聚会因为观花楼的加入而改了时间,与派内事务冲撞了,他只得留下来主持工作,所以他并不清楚师父那天遭遇了什么。
出于对师父的关心,段建树便去打听了九道门聚会上发生的事。
这一打听不要紧,消息传回来的时候,他和几位天山派高层都觉得像是在听说书。
……什么遮天蔽日的飞虫,什么犹如有灵般护卫主人,什么气势骇人手段凌厉……
打听到的故事里秦招月就像一个高深莫测,不可捉摸的隐世高人,抬手呼风唤雨,袖中另藏乾坤。
记忆中那个木簪束发,一身粗布麻衣,抱着只鸡当做登门礼的女子和传言实在是相差太大,段建树不得不怀疑情报的准确性。
他质疑传信者道:“真的?”
传信的弟子用力地点头:“千真万确,这事在照锋阁都传遍了,洽闻庄主最近还忙着备礼,打算去湘州拜访秦楼主呢。”
段建树将信将疑,这不能怪他,秦招月在天山派的时候没显过什么神通,最常做的事就是在他们天山派到处乱逛,翻他们的花坛,跟弟子们闲聊逗乐。
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形象。
虽然她拿出过不少稀奇古怪之物,背景不完全是个普通女子,且他也跟着师父在诸位主事面前捧过观花楼。
但那只是撑一撑观花楼的声势,他可没听说秦招月有通天入地的本事。
……不对,也不是没有听说过。
美人局决赛时,就有弟子们撞见秦招月在高山之上,周身围绕着蓝蝶。
其中一位弟子曾说过,蓝蝶是从她袖子里飞出的,只不过当时没有人当回事,都以为她是将蝶笼放置在袖中,恰好叫那位弟子看见了而已。
现在想来,或许那就是她第一次展显神通,只是避开了众人罢了。
段建树陷入了沉思,半晌后他开口道:“叫纵师弟过来。”
吉州红河城,农神庙。
徐牧原将一小撮黑灰同帕子上的灰烬仔细比对,借用银制的小勺摁压尘灰,感受双方的松散度,多方比较之下,她不得不承认这两者差异显着,她没有找到正确的材料。
九道门聚会当天,秦楼主召来满室马蜂震慑众人,千百飞虫随其意念而动,可谓本领高超,神仙法术。
她当时又惊又惧,不曾动作,但等秦楼主离开后,她则用帕子包住了几只马蜂。
本打算好好照料,看看这些马蜂有何特殊之处,竟能听令于秦楼主。但几个时辰之后,装在笼子里的马蜂就倒地死了,而且就在她眼下化作一抹灰烬。
思及当时怪异的场景,徐牧原仍觉惊恐。
她早些年间走南闯北,也听过不少奇闻轶事,就这么明晃晃发生在眼前的还是第一次。
东仙教建立数十年,她能稳坐农神主事的位置,凭的不只是她元老的资历,她自身也很有本事。
虽然当时被眼前怪异惊了心神,但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并试图分析能够造成马蜂自燃为灰烬这一现象的背后原因。
这几个月,她搜寻了无数典籍资料、民间秘术,从草木灰试到黑炭粉,从致幻物猜到火石。
但仍未破解马蜂自燃之谜。
徐牧原并非没有往神迹这个方向猜想过,但一想到这个词,她便忍不住发笑。
在东仙教建立之前,吉州有个名噪一时的轮回教,教主自称天上司命仙官转世,能看得清每个人的命数。
他在城中传教,于上百人中点中一位年近六十的老太,直言其命数将近,恐不能过花甲寿。
众人惊愕之余又觉得不可能,老人身子骨很是硬朗,无病无灾不说,再过两日就是老太的寿宴,能有什么事会在这两日就要了人的命?
这份谶言来得不合时宜,晦气得叫老人子女当场就臭了脸色,带着老人毫不犹豫走了。
然而就在寿宴前一天,老人去试新衣,在溪边想照一照样子,竟就这么栽入水中淹死了。
寿宴变丧席,轮回教名声大噪。
此后教主在吉州内犹如北斗之尊,见者跪拜,直至其离开方可起身。
轮回教最盛时,遍地都是轮回教的庙宇和教主的金身像,连知府见了他也得低声自称一声弟子。
他本事也高,在道场上唤一句风来,不出半个时辰必然狂风大作,天色骤暗,惊得众人直呼神仙。
通晓天文的同时他对医术也精通,曾有一村人误食毒物,皮肤溃烂呕吐不止,大夫问诊后都摇头叹气,唯他给每人分了一碗“天水”,饮下后村民逐渐痊愈。
以至于到了如今,轮回教早已化作旧岁月里一抹飞灰,那个村子里还留着他的金身像。
徐牧原回忆起教主乘着鸾车从人声鼎沸的街上走来,众人闻鸾鸣而渐渐收声,纷纷低身跪拜的场景,那是何等风光,何等威严。
可到了最后,他也不是个真神仙。
教主一死,轮回教猢狲四散,他那些弟子没学到他半分的真本事,为了求生争斗不休,互相拆台,把什么仙术神法都说穿了。
当时吉州震撼动荡,混乱至极,到处是嚎哭和不可置信,期间种种徐牧原已不愿多想。
总之东仙教借此机会孕育而生,为了避免落入轮回教的境地,他们不曾塑造真人神仙,而是选择了流传多年的本土宗教,也不曾创立一言堂,而是十二位主事各司其职。
现今东仙教势头强劲,在吉州、邳州、文南州等多地皆有声名,前景一片向好。
若说天上真有神君仙子,总该庇佑天下万民吧,可东海十二仙的庙宇里香火从早烧到晚,烟雾缭绕至屋脊上的梁木,来往香客虔诚的祷告及苦求没有一日停歇。
可她仍不曾见哪位神仙显过灵。
……说什么神迹仙法,不过都是招摇撞骗,只是有些格外高明,一时拆不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