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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小说 >  江湖旧事录 >   第15章 家人

古莱都去世之前,一直是住在那破旧的小院。

他看着院中,随风摇摆的雪鸳树。

那时正值雪鸳花花开时节,洁白无瑕的雪鸳花,会在你不注意的时候悄然绽放,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芒。

古莱都看着雪鸳花的七片花瓣,以及它那形如鸳鸯的花蕊,想到了自己的七个孩子和已经离世的妻子。

他没有因此感到愉快或忧伤,只是感到很孤独。

他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里回想旧日的时光。

那时候,古莱都还很穷,他们家很久才能见一次肉,至于他富裕后吃的那些山珍海味,他们别说见过,便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可是那时如果古莱都是在烟雪城干活,那么不管他回来的有多晚,妻子和七个孩子都会等他,等他一起回来吃饭。

尽管没几个菜,但他们会相互给对方夹菜,因为他们都希望,对方能够多吃一点。

那时候七个孩子还没有长大,到了知慕少艾年纪的老大古飞,会偷偷地去看喜欢的邻家女孩,而每当古莱都碰巧从一边经过时,古飞立刻会羞得低下头。

古莱都会假装没看见,等走过一个街角后,捧腹大笑,他把这件事讲给妻子听,妻子拍打着他说,你还笑话儿子,你年轻时候不也是这样。

老二古虎带着其他五个孩子,就在院子里疯玩,玩累了,他们就躺在地上休息,而每每这时候,妻子都会冲出来,大声喊着: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又给我在地上躺着,这一次又把衣服给我弄脏了吧,看我抓住你们后,不打死你们!别跑,你们都给我站住!”

老三古恩会回头,冲自己的母亲做一个鬼脸:噜噜噜,傻子才会站住呢……

这时候,老四古驱会拉着古恩的手说:三哥,快跑吧,妈快追上我们了。

老五古兰,他古莱都唯一的女儿,跑得最慢,因为她还要照顾最小的弟弟——古厄。

古厄才刚刚会跑,古兰拉着他,尽管古厄的双腿倒腾得很快,无奈太短,古兰干脆抱起了他。

而至于老六古谚,嘿嘿,那小子指不定已经藏到了哪里呢,古谚永远是最后一个被妻子发现的,更是有一次,连妻子都没有找到他。

最后,是古谚自己回来的,一进屋就大喊:妈,我饿了。

小孩子难免会打架,古莱都都记不清,自己的七个孩子相互打过多少次架,他在家的时间不长,但貌似每次回到家,要么是古飞在打古虎,要么是古虎在古恩,要么是古恩在打古驱……

总之,是大的在欺负小的,有一次,最小的古厄痛哭着过来告状,说姐姐古兰要把他变成女孩子……

有一次,他回家的时候,七个孩子都不在,等孩子们都回来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是鼻青脸肿的,古莱都一问才知道,他们是去跟别人打架了,对方是村东头的王二家的孩子。

古莱都问:你们为什么跟人家打架。

古飞气冲冲地说:哼,那个王八蛋,竟然欺负我弟弟小厄。

古虎也气冲冲地说:哼,那个王八蛋,竟然敢欺负我弟弟小厄。

古恩、古驱、古兰和古谚也是气冲冲地说:哼,那个王八蛋,竟然敢欺负我弟弟小厄。

古厄看了会儿自己的哥哥姐姐,也学着他们说:哼,那个王八蛋,竟然敢欺负我弟弟小厄!

古飞他们一起看向古厄说:小厄就是你!

然后所有人都笑了。

古莱都想要赚大钱,赚大钱就必须要有资本。

他向街坊四邻借了许多,结果一天晚上,那些钱都丢了,无法用词语形容古莱都当时的心情。

他第二天离开了家,想着死在外面,最后被发觉他异常的妻子找到,七个孩子围着他,古莱都不知所措地哭了,妻子看着他说:有我在,有孩子们在,你哭什么。

他家地底下的那个小屋子,就是在那个时候挖的,他把珍贵的东西都放在里面,以防被偷走。

后来,他挣了大钱,生意越做越大,更是成为了烟雪城的首富。

他们一家的生活完全改变了。

可是慢慢地,他发现,变得不仅仅是他们的生活。

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这一点的呢?

大概是那晚,古虎过来向他抱怨说,自己得到的钱比古飞得到的少,古莱都向他解释,古飞比你年长,他现在要用的钱比你多,所以我才给他更多的钱。

古莱都以为儿子会理解他。

可他解释完后,古虎却是瞪着他说:我不是你儿子么?!

其他孩子也是如此。

每当古莱都去已经成家的孩子们家窜门的时候,古莱都都能从殷勤的儿女们眼中,看出他们在期待自己这次来,能给他们留下多少钱。

有时候他刚把钱掏出来,他的儿女们就开始抱怨:怎么这么点,爹,我听说你上次可是给了谁谁谁多少钱,怎么到我家就这么点了,这可不行啊!

古莱都想批评他们,可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再说都是自己的孩子,他舍不得。

可是在妻子去世的时候,他没有忍住,他拿着棍子把他们赶了出去。

因为他的七个孩子,就在他们母亲的棺材旁,吵着谁谁谁应该出最多的丧葬费。

被点名的人开始反击,说对方才应该出最多的钱,相互列出许多理由,比如什么妈偷偷给你钱最多啊,妈在我家一直吃我的喝我的,从没给过我钱啊……

古莱都把他们都赶了出去,然后就趴在妻子的棺材上痛哭。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经常到这小破院来居住,有时候,他会打开当初挖的地下小屋,现在里面都是古飞他们小时候玩的木马之类的东西。

是的,房间里有的只是一堆破烂,不值钱。

可是古莱都却觉得,这些才是他最珍贵的东西,是他的宝藏!

古莱都自己快要死的,七个孩子又开始争吵不休,他们在争遗产。

当时住在小院中的古莱都想把他们赶出去,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冲七个孩子大吼:钱钱钱!你们就知道钱,钱就那么重要!

他以为七个孩子会羞愧,可是没有。

古飞回答说:“爹,你怎么会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要是钱不重要,你拼命地赚钱干什么?”

“小时候,我有一次生病,大夫说我有可能会死,妈当时抱着我哭,那时候,我多希望你在我身边啊,可是那时候,你在外面赚钱!”

“有一次古虎发烧,额头摸上去都烫手,大夫也不知道开什么药,说他的死活全靠天了,当时浑浑噩噩的古虎一直在念你的名字,可你呢,你在外面赚钱!”

“你知道古恩为什么要当一个大夫吗?”

“他就是想我们家人谁生病的时候,他可以马上为对方医治,他学得很刻苦,更是有一次劳累过度,昏迷了一天一夜,那时候,你在哪儿?你在外面赚钱!”

“古驱跟别人打架,被打断了一条腿,而且明明是对方的错,对方的父母却来我们家,要我们认错,那时候,一家之主的你在哪儿?你在外面赚钱!”

“现在一直被疾病缠身的古兰,也是你不在家的时候,落下的病根,当时她哭着喊着要爹抱,可是你不在,你在外面赚钱!”

“古谚那次被我捉弄,从树上掉了下来,摔断了腿,最关键的是他被吓到了,吓得好几天人事不省,我当时多希望你在家,把我打一顿,然后抱着古谚,让他知道有你在,这世上没什么可怕的,可是你不在,你在外面赚钱!“

“古厄年纪最小,他记性很好,可别人问他你爹长什么样子的时候,小时候的他却形容不上来,因为你基本上都不在家,他又怎么能记住你。”

“和古厄一块玩的孩子都捉弄他,说他是没有爹的孩子,古厄跟对方打架,哪怕被打得遍体鳞伤,但他不会哭。可是他回来后,会问我妈:妈,我不是没有爹的孩子,对不对?

“爹,我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一直在外面,一直在外面赚钱!”

古飞直视着古莱都说:所以,爹,你现在怎么会问出‘钱就那么重要’这样愚蠢的问题呢?

古莱都猛然惊醒,不,不是这样的,我出去赚钱是为了让你们过得更好,一切都是为了你们,我不是单纯为了赚钱,我赚钱是为了你们啊!

古莱都想把这些话都说出来,可是他一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

我们在赚钱的时候,是否忘记了其他一些事情……

……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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