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批发部老板的唐红梅和周建国不用晚上守店了,下午六七点钟关了门就回家做饭吃,把儿子周晓华从爸妈那里接回来自己管了。
周建国晚上不愿呆在家里,就去家属区找人打牌消遣时间。
周晓华明年上六年级了,小升初阶段。在爷爷奶奶家养成了懒散的习惯,唐红梅看他写作业如坐针毡地动来动去的,看着心烦,不时要吼他一声,“你屁股长刺了吗?认真写作业不行吗?”
周晓华被爷爷奶奶娇纵惯了,突然被妈妈限制不能动有点不服气,“妈,你管得多,爷爷奶奶从不要求我什么。”
唐红梅在看书,在书柜上随便拿了一本,目的是想给儿子做个好学的榜样,听他说这样的话,顿时就来气了,“你爷爷奶奶惯着你,我可不惯你,你再动一下我抽你信不信?”
“不信。”周晓华挑战起唐红梅的耐心来,故意将屁股在凳子上挪来挪去。
唐红梅放下书,起身过来,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厉声喝道:“坐好了。”
周晓华可能被打疼了,“哇”地哭起来,“我告爷爷奶奶去,你打我。”
唐红梅有心要纠正他的坏习惯,岂能让他又哭又嚎的,“你告啊,我先打死你……”
母子俩在屋里开始了一场你哭我打,你打我哭的恶性循环。
周晓华越哭越没形了,仿佛被恶人往死里打他似的,哭声凄厉又大声。
周建国在隔壁罗家打牌也听到了,听得揪心起来,丢了牌回来看究竟。
只见客厅里,周晓华坐在地上搓着双脚,唐红梅叉着腰气呼呼的。
周建国心疼儿子,一边去扶他起来一边斥责唐红梅,“哪有当妈的这样打自己的儿子,你有病啊。”
“都叫他爷爷奶奶惯坏了,写个作业磨磨蹭蹭的不说,一晚上的那屁股上就像长了刺,动不停,不该打吗?这习惯不改,明年上初中,学习任务重,他这样子半夜都写不完作业。你要是今天护着他了,他就更来劲了。”唐红梅理直气壮地说着自己打他的原因。
“他就一个孩子,你一次打这么狠就改过来了吗?”
周晓华被他爸扶起来了,可那双眼睛却狠狠地瞪着唐红梅,仿佛是说,我爸护我,你打不着我了。
唐红梅在气头上,见周建国不帮着一起纠正儿子的坏毛病,还在指责她,心里正烦着,适才见儿子拿眼瞪着她,把她彻底激怒了。
“啪!”的一个耳光快速地扇在周晓华脸上,父子俩懵了一瞬。
如果之前打儿子手上留了点力气,只是皮肉疼一下,但现在这一记耳光唐红梅是用了九分的劲儿。
只见周晓华捂着左边脸,眼里冒着金星,忘记哭了。
周建国听到了清脆的巴掌声,见儿子被打得哭不出声来了,反手一巴掌甩在唐红梅脸上,又把唐红梅打懵了。
客厅里,白炽灯下,一家三口都愣怔了片刻,而后,只见唐红梅挥舞着双手上来想打周建国一巴掌,但他个子高,下意识地头一偏,手臂一挡,唐红梅的巴掌落在他的臂膀上,很沉闷的声音。
唐红梅发了疯一样的,对着周建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拳头和脚还是有那么几下落在了他身上,不够疼但激发了他的暴力因子。
周建国抓起唐红梅的头发,对着她的脸一下就扇了上去,一边一下。
唐红梅被抓着头发,只有下盘能动,不顾一切地伸出脚踢过去。周建国一躲,脚踢空了。唐红梅很快换了一个地方踢去。
客厅里是沉闷的打斗声音,没有女人撕心裂肺的嚎叫哭声,也没有男人的大声叫嚷声,只有一个小男孩无助的哭泣声,凄厉的,哀嚎的,伴随他的喊叫声音,“爸爸妈妈,别打了,我好好写作业了。你们不要打了,呜呜……”
他们住的是平房,公共走廊直通各家,前后两栋房子,前门后门相通,谁家有点稍微大点的声音都能听到。周家的房门虽然关着,但周晓华的哭喊声还是传出去了,这左邻右舍的就都听到了,两口子在打架。大家纷纷过来敲门拍门,在外头喊着“周建国,别打了。”
屋里传来瓷器打碎的声音,接着是木头摔在墙上的声音,再就是头被撞在墙上的“咚咚”声。
“晓华,来开门啊。”外面有人喊周晓华去开门。
但周晓华被爸爸妈妈打架的惨烈状况吓傻了,只晓得哭,根本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客厅在中间,卧室挨着外面的走廊,后面是厨房,隔着一栋平房,这前后门都关着,里面什么情况外面的人看不到。
家属区的十八户人家都开门出来了,操坪里站了些人,卧室外面的走廊上,他家窗户上趴了五六个男人,敲着玻璃喊着“别打了,会打死人的”的话。
周建国和唐红梅已经打红了眼,不顾一切地各自发泄着内心的怨恨。
也许是周建国一直对那个和唐红梅说笑的男人抱有怨恨,也许是唐红梅对周建国出轨的怨恨,借着今晚这个机会,干脆一次性都发泄完,所以互不相让,打就打个痛快的状况。
唐红梅没时间哭,没时间去想打烂打碎了什么东西,她只想反击,找准一切机会反击周建国,手脚和牙齿并用,打不着就逮住他身体什么部位就咬。
生死战斗持续了二十分钟,以夫妻二人又气又恼地消耗掉了那点晚饭能量才停止,周建国靠在沙发边直喘粗气,唐红梅瘫在地上,胸口起伏着大口喘气。
周晓华已经哭得声嘶力竭抽泣着,“爸爸妈妈,对不起,以后我一定好好坐着写作业了,你们以后不要打架了,我害怕。”
地上是碎了的花瓶瓷片,还有开水瓶里的瓶胆碎片,一滩水渍。幸好开水瓶里只有小半瓶温水。
砸烂了一张四方凳,墙上砸烂了一块,地上躺着一摊白色粉块。
屋里没了动静,外面的人就陆陆续续散了。
周建国平复好了情绪,开口道:“这回打过瘾了吗?”
唐红梅翻身起来,头发乱得像鸡窝,两边嘴角渗出了血丝,她的眼里如一湖平静的水,语气缓慢道:“今天打你打得痛快。”
心里的怨气一旦发泄出来,情绪回复平静后,打架所受的那点皮肉伤就不算什么了。
周建国的脸还是被唐红梅的手挠出了两条血印,双腿双脚被踢痛了,明天肯定有淤青。他坐到了沙发上,双手抱头,沉闷道:“痛快了就好,下回接着打。”
周晓华此刻也平复了,带着哭的沙哑的声音说:“爸爸,妈妈,以后我一定听你们的话,不要打架了。”
唐红梅准备去洗漱一下,听到这话,返身过来,用手指着他说:“周晓华,你记住你刚才说的话。”
“我记住了。”周晓华保证道。
晚上,周建国和唐红梅躺在床上,竟有了结婚十二年来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卧谈会”。
“打烂的东西明天你去买回来,开水瓶买个铝制的,经摔。”周建国说的。
“好,钱从你的工资里扣。”唐红梅顺着他的意思说。
“钱不都是你管着吗?工资多少你说了算啊。”
“好。这回打架打清白了,把儿子也吓着了。”
“当时动手打你是看你打儿子那么狠,我气得不行才打的你。”
“我打儿子是被他气的,他那眼神那气势就是在挑衅我的权威,如果不打他,他会反了天去。”
“明天给我买两贴膏药贴一下大腿,淤青肯定重。”
“明天我去买只鸡给我自己补一下血。”
两人在床上说着不是情话的情话,也不知道是真打清白了,还是欲盖弥彰的打了一架,至少,各自都出了口恶气邪气和怨气,能好过一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