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礼旭醒来时已是日暮西沉时分,几只麻雀站在窗外的电线上交头接耳。他眼前模糊不清,昏沉的脑袋伴随着似有似无的嗡鸣声,耳边是尖细的鸟叫声。不一会儿,他的视线渐渐清明起来,映入眼帘的是挂在支架上静静滴落药水余下小半瓶的吊瓶。
这是...医院?温礼旭有些吃力地转动头颅,一脸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这间简陋整洁空气里弥漫着清洁剂消毒水味儿的单人病房。还真是医院。他欲双手撑床坐起,浑身却是绵软无力,根本使不上劲。无奈之下,只能作罢,认命地躺着。
“我怎么会在医院?”声音也是有气无力,“几点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墙上的时钟,他自问自答,“都快六点半了。”六点半!他猛地一惊,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直盯着墙上的圆种看,喃喃自语,“怎么会呢?”这个点的时候,他在小卖店帮温博辉买啤酒来着,啤酒送到鱼塘的时候都快七点了。还有,他提着温博辉给的鱼原路返回的时候还没到七点,如果是回去路上低血糖晕的,醒来也不可能才六点半,也不可能会在医院。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一天,昏沉的脑瓜子更是闪过两个极其荒谬的想法:时间倒退了?穿越了?那为什么我没有别人的记忆?过了一会,他又觉得是墙上的钟坏了,“我的鱼呢?”他说着,左右转动头到处找鱼。
就在这时,黄毛提着一果篮推门而入。见床上昏迷了一天的人醒了,头还左转右转的不知道在找什么,他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旋即又一副担心不已的嘴脸迎上去,盯着满脸错愕的温礼旭,高兴地喊叫,“温礼旭,你总算醒了。”放下果篮,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趴在他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他妈吓死我了。”
不是时间倒退,不是穿越。温礼旭看着黄毛发间的两个发旋,声音微弱,“我这是怎么了?”
“你不记得了?”黄毛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明知故问。
“我记得什么?”温礼旭茫然不解地仍盯着那两个发旋看。
“是阿光。”黄毛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说时眼睛刚好闭上,“就是那个财大气粗王总的秘书,他请我们吃过饭,你还记得吗?”一睁开眼就看到病床上的人点了点头,他忙趁热打铁地说,“他想要把你弄到那个变态王总的别墅里去邀功,他是昨天中午找的我,我没同意,可我没想到,他竟然——”就在这关键时刻,他卡壳了。
情急之下,他只好双手掩面,打起最后才打的感情牌,声泪俱下地说,“我是真的把你当作弟弟的,之前推你,也是一时气不过你要退出。我想着,你走了,谁陪我深夜喝酒凌晨炸街,我要是又住院了除了你,没人会没日没夜任劳任怨地照顾我,给我端屎端尿。”
眼泪从他的指缝里渗出,“我推了你,我也是万分后悔,我当时就想着你只要有把柄在我手上,你就不会退出不会走。我们就还是最要好的兄弟。阿光找我的时候,我正想着去找你道歉和好的,我怎么可能会同意他害你,他见我不同意还发很大的火。”
说到这,他很气愤地说,“我没想到那王八蛋竟然敢背着我找人对你下手。要不是我到你家找你,刚好碰到那些人把晕死的你抬上车...也好在我去找了你,救下了你,不然我都不敢想,那个王总有多变态你不是不知道,到了他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你饿了吧,我去给你洗个苹果。”黄毛一手擦着脸上的鳄鱼眼泪,一手伸进果篮拿了个苹果,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起身走向洗手间。
温礼旭眼望着天花板,耳听着洗手间门关上的嘎吱声,些许朦胧的画面在仍昏沉的脑袋里争先恐后断断续续地涌现。黄毛叽里呱啦说的一堆,他在记忆里没有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黄毛说的那些人,他的记忆深处也没有半点他们的身影。
昨天——他早上送温礼笙去学校后,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镇上买菜,买完菜就直奔张森尧的小窝,坐在那张小方桌前做了英语卷子和数学卷子。等是时候了,他就给他做午饭。在张森尧回来之前,他把他的小窝扫拖了一遍,提着袋垃圾下楼扔进了第二个垃圾桶。
之前停电动车的地方停了辆七成新的三轮车,他的电动车停在了第三个垃圾桶的旁边。他回去的时候,买了温礼笙喜欢吃的糯米糍。温礼笙还没走出校门口就看到了车上挂着的糯米滋,双眼放光地笑着跑出来,“哥哥哥哥”叫得很响亮。吃午饭的时候,温礼笙扁着嘴流着两行泪哭着说麻婆豆腐辣,还嫌弃那盘都是蒜蓉的菜心。吃完饭后,温礼笙边洗碗边说清蒸黄花鱼腥,还说晚上想吃鸡腿。洗完碗又问他饭是不是没熟,问完后也不给他狡辩的机会,自顾自地说还是姐姐煮的饭好吃。
下午送温礼笙去学校的路上,他一个劲地让他给姐姐发微信,让她回来的时候记得买薯片、烧仙草、棒棒糖等吃的。温礼笙下车后,硬塞给他一颗软糖,别别扭扭地说这糖不好吃。看着他走进学校,他笑着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明明就很好吃。
他同早上那样,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镇上,买完菜后,他再次直奔张森尧的小窝,坐在那张小方桌前默写英语单词背古诗,等时间差不多了就给他做晚饭。同样是在张森尧回来之前,他骑上电动车回家,去接温礼笙。
吃完晚饭,他在打游戏时,接到了温博辉的电话,让他到小卖店买几瓶啤酒给他送过去。啤酒送去后,温博辉给了他两条用枯稻草穿起来的鲈鱼,还嘱咐拿回去后,给一条三婆。他提着鲈鱼走上了来时的田埂,穿过来时披上一层微弱金辉的翠绿竹林,踏上来时尘土飞扬坑洼不平弯弯曲曲只容一辆轿车过的水泥路。
然后,然后他就在这里醒了过来。
黄毛站在洗手台前,微弯下腰,捧水洗去脸上的泪痕。尽数抹去脸上的水滴后,他直起身子,盯着镜子里双眼通红的自己,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他得意地咧嘴无声笑着,拿起洗手台边角上的苹果,放在水流下搓洗。眼中狡黠的光芒更甚。
他下午一觉醒来,摸过手机一看,五个未接电话都是韩硕打来的,当即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点进微信一看,果然!他不用问就知道是他怂恿王总的事败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