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陆肖率领的军队势如破竹,所到之处敌人不是投降就是纷纷溃败。无论是险峻的山川还是湍急的河流,都无法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他们翻山越岭,趟过河流,向着壤平城坚定地进发。仅仅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就如同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般抵达了壤平城下。
第二天上午,第一旅的先头部队率先赶到目的地。他们的步伐急促而有力,迅速在城下列队。午后时分,第二旅也紧随其后成功抵达。至此,除去分散驻守各地的队伍外,陆肖麾下的军队已经汇聚了五万多人马。面对眼前这座坚城,陆肖并没有急于发动攻击,而是冷静地指挥着军队有条不紊地布置阵型。
只见一排排士兵迅速散开,将壤平城的四座城门紧紧堵住,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确保城内的敌军插翅难逃。陆肖心中暗自盘算,他要在这里来一场漂亮的瓮中捉鳖之战。他站在阵前,望着眼前的城池,眼神中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这夜,罕见的刮起了大风,狂风裹挟着沙石,如同一头发了狂的猛兽,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着整座王城。风声在宫殿的外墙上肆虐,发出凄厉的呼啸,那声音仿佛是无数冤魂的哭嚎,在这死寂的夜里被无限放大。宫殿的窗棂在狂风的冲击下剧烈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狂暴的力量扯碎。殿内的烛火在狂风的侵袭下,忽明忽暗地跳跃着,随时都可能被这股黑暗的力量吞噬。昏黄的光影在墙壁上扭曲、舞动,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魔,肆意渲染着这令人胆寒的绝望氛围。
苏文仿若热锅上的蚂蚁,在殿内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每一步都踏在人心尖上,仿佛在为即将消逝的生命倒计时。
皇后紧紧怀抱着年幼的皇帝,蜷缩在角落里,外面的狂风似乎要穿透墙壁,不知是因为风大,还是心理作用,她感觉浑身冻彻骨髓。她的眼神空洞而绝望,泪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顺着苍白的脸颊簌簌滚落。那泪光中,满是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以及对往昔繁华的无尽眷恋。
呼啸的狂风将皇后的思绪拉扯回往昔。她想起孩子牙牙学语时,那清脆稚嫩的声音在这宫殿中回荡,彼时的宫殿金碧辉煌,阳光透过琉璃窗洒下,满是温暖与希望。可如今,风声凄厉,如同来自地狱的丧钟,宣告着他们的末日。
她望着怀中懵懂无知的孩子,心中满是悲戚。若带着孩子逃亡,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一个女人带着幼子,又能逃到哪里去?即便侥幸活了下来,孩子日后又将如何面对这国破家亡的残酷现实?风声愈发猛烈,似是在无情地嘲笑她的无助,与其让孩子在痛苦与屈辱中度过余生,倒不如就这般,一家人黄泉相伴,至少能护他一世周全。
苏文最终停下脚步,长叹一声,声音里满是疲惫与无奈:“太后,事到如今,你们还是扮作寻常百姓,从密道逃走吧。我实在没料到,陆肖的军队竟如此势不可挡,咱们的抵抗,不过是螳臂当车,看来,这是天要亡我高句国啊。”
皇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怒:“逃走?你让我们逃到哪里去?密道之外,到处都是敌军!你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能守住这江山,能护我们母子周全,现在呢?”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泪水不停地涌出。
苏文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他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是我辜负了你们,辜负了这江山。可如今,我已无能为力,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让你们先活下去。”
皇后冷笑一声,那笑声中满是悲凉:“活下去?你觉得我们孤儿寡母,在这乱世之中,被敌军追杀,能活成什么样子?与其受尽屈辱,不如死在一起,还能留个全尸!”
“哎,本想着咱们的孩子,能安稳地做这高句国的皇帝,谁能料到,人算不如天算,夏国竟突然出兵,一切都功亏一篑了。也罢,那就一起走吧。” 苏文的话语里,透着深深的不甘与绝望。
苏文望向窗外,漆黑如墨的夜空被厚重的乌云层层遮蔽,不见一丝星光。天空像是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无尽的黑暗之中。远处的山峦在夜色中影影绰绰,轮廓模糊,仿佛也在为这即将覆灭的国度默哀。风声在耳边呼啸,像是命运无情的嘲讽。他回首自己的一生,为了这高句丽的江山,为了能让自己的孩子登上皇位,他殚精竭虑,步步为营。
他曾以为,凭借自己的谋略与手段,定能保家卫国,让妻儿尽享荣华。可如今,这狂风、这黑暗,都似在无情地宣告他的失败。他看着皇后和孩子,满心都是愧疚。是他的野心,将一家人推向了这万劫不复的深渊。若当初他能安于平凡,或许他们还能活着,还能在这乱世之中,寻得一方安宁。可如今,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他深知,死亡或许是他们唯一的解脱。
言罢,苏文唤来内侍,声音沙哑:“端一壶酒来。” 不多时,内侍战战兢兢地呈上一壶酒。苏文伸手接过,打开酒壶的盖子,动作迟缓,仿佛每一个动作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手指微微颤抖着拔掉塞子,将瓶中那散发着诡异气息的绿色液体,缓缓倒入酒壶之中。随后,他盖上盖子,握住酒壶,轻轻摇晃,看着那酒液与毒药慢慢交融,心中五味杂陈。
他缓缓斟满三个酒杯,酒水在杯中微微晃动,似是在诉说着即将消逝的生命。太后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苏文伸出手,从太后怀中抱过刚满三岁的孩子。孩子睡得正香,稚嫩的小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安宁。
苏文在孩子的脸上轻轻落下一吻,那轻柔的触感,似是在触碰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孩子被这一吻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见孩子醒了,苏文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带着几分期许与温柔:“孩子,叫我一声父亲。”
孩子尚在懵懂之中,又因年幼,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父亲。” 这一声稚嫩的呼唤,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进苏文的心底。他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这些年,他虽身为孩子的生父,却从未真正享受过为人父的喜悦,这一声 “父亲”,来得太迟,太迟了。
苏文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声音带着一丝释然:“我苏文此生,再无遗憾了。”
说罢,他拿起酒杯,看向孩子,声音轻柔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孩子,作为男子汉,一定要喝酒。” 孩子似懂非懂,只认为这应该是男子汉该做的事情,于是张开小嘴。苏文把着孩子的下巴,生怕孩子抗拒,强行将一杯酒灌了下去。孩子被酒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小脸涨得通红。可仅仅片刻之后,孩子的七窍便缓缓流出鲜血,小小的身躯在苏文的怀中渐渐没了动静。
苏文轻轻将孩子放在床上,动作轻柔得仿佛生怕惊扰了孩子的美梦。他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太后身边,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眼中满是深情与眷恋。他缓缓低下头,在太后的唇上落下一吻,这一吻,饱含着他对太后的爱,对往昔岁月的追忆,以及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无畏。
片刻后,二人分开。苏文拿起桌上的酒杯,递到太后手中,自己也拿起一杯,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莲儿,莫要让我们的孩子等太久。活着的时候,没能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来,在我们临死之前,喝个交杯酒吧!”
太后双眼含泪,目光中满是不舍与决绝。她伸出手臂,与苏文的手臂相互交叉,二人的手紧紧相握,仿佛要将彼此的温度永远铭记。随后,他们同时仰头,饮下杯中酒。
不过片刻,皇后口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衫。她的声音微弱却又坚定:“苏朗,咱们来生再见。” 说完,便缓缓闭上双眼,在苏文的怀中,永远地睡去。
苏文强忍着身体的剧痛,抱起太后,他的嘴角也溢出鲜血,洇红了他的衣襟。他脚步踉跄,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仿佛背负着世间所有的痛苦。他走到床边,将太后轻轻放在孩子身旁,自己则躺在孩子的另一边。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自己深爱的女人和孩子,嘴角缓缓露出一抹微笑,那微笑中,有解脱,有满足,更有对过去生活的怀念。他缓缓抬起手,想去为太后捋顺脸上的发丝,可手伸到一半,却再也无力抬起,最终无力地垂落在床边。
宫殿内,烛火依旧摇曳,映照着这一家三口渐渐冰冷的身躯,也见证着高句国时代的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