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四,长沙城细雨纷飞,迎春花开。
春天到了。
若在东北,这时候还是朔雪连天,万里冰封。
南国的春天来得更早,但这时节下的雨,虽然不大,却可能一下好多天,走到哪里都是阴冷阴冷的。
锦簇花团经了风雨欺凌,也免不了玉减香消。
幸好前几日给二月红送花的时候,没赶上这样的天气,否则就成了“二月花落,你爱去哪儿去哪儿”了。
朝兮辞别了欲语还休的陈皮,背上早就准备好的装备包。
不同以往,上次他只是抱着探墓的心思,这次是下定了决心,务必要走到最后,所以准备充分。
工装衣裤,口袋繁多,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枪支弹药,方便他随时取用。他还在后腰别了一把黑金打造的唐刀,那是先前在一所唐代将军墓里得来的,走起路来,活像是个武器匣子。
好在张启山等人也是一样荷枪实弹。
这回来接他的是军用卡车,因为有几个张家亲兵会跟他们进去。于是副官不用开车了,跟他们一起坐在车厢里,脸色阴沉得可怕。
张启山今日格外安静,连寒暄也没有,一直透过军绿色苫布和护栏间的缝隙,看向车外飞扬的尘烟和迸溅的泥点,不知想些什么。
二月红用一身皮衣换了平常文雅公子的装束,看着比那日醉月楼一见时精神了很多,只是仍然清瘦。
朝兮和他再见,互相拱了拱手,并无过多言语。
路上,朝兮听他平静地讲述了在自家祖坟里的偶然发现。虽然他几乎没有跟张启山说话,但话里话外,仍对张启山多有担心,应该是想通了。
齐铁嘴坐在角落里,小声的念叨就没停下来过。朝兮随便听了一耳朵,念的好像是伏羲六十四卦,手指都快掐算出虚影了。
在这诡异的氛围里,朝兮觉得自己是唯一的正常人。
卡车平平顺顺地到了矿山。
进去时,走的还是之前朝兮领路的那条通道,途经前清矿道、陪葬坑,进入主墓室。众人换上了防护服,朝兮适时地拿出了喷雾,指挥着亲兵们喷洒在墓室的每一个角落。
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那些闪着荧光的飞蛾失了光彩委顿于地。亲兵小心地用伸缩杆清理掉一部分蛛网,很快,一道石门出现在众人面前。
笨重的石门被用力推开,门后是一座崭新的墓室,看起来比之前的陪葬墓小些。
放眼望去,并没有陪葬坑,但墓室里空空荡荡,应该是用来摆放墓主人生前所用之物的地方,里面的东西自然是已被日本人搬空了。
朝兮第一个走上前,不忘了嘱咐其他人,“这个墓室里有很多机关,你们跟在我身后,不要动其他东西。”随后斜了一眼齐铁嘴,加重了口气:“尤其是你。”
齐铁嘴自知理亏,乖乖应承。
有惊无险地通过了这一间墓室,众人来到了一个七拐八拐的地下洞穴。
这个洞穴就像一条天然的矿道,四通八达,头顶的是长短不一的类似钟乳石一样的石笋,宽度勉强能容下两个人同时通过,四周是与外面一样的蛛网,但没有荧光,应该没有那种飞蛾。
“接下来该怎么走?”紧跟着朝兮的张启山忧心忡忡地问。
朝兮摘下了面罩,看看左右,然后闭上了眼睛。
张启山连忙扶住了他的一条手臂。
“你闭着眼睛怎么……”
“闭嘴。”朝兮蹙眉道,“有些时候,睁开眼睛反而看不到。”
张启山只好噤声。
在人为的无边黑暗里,久远前的记忆渐渐萦上心头。朝兮循着记忆中的方位,一边走一边数自己的步数,转过了几个岔路口,最终在一面石壁停住了脚步。
他睁开眼,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
齐铁嘴凑了过来,疑惑不解:“怎么没路了?谢老板,你是不是走错……”
话音未落,耳畔忽然响起一个古怪的笑声。齐铁嘴只觉得后脖颈一凉,一只手便揪住了他的后衣领,将他丢向石壁。
“啊——”
一道拉长的杀破狼般的惨叫声过后,齐铁嘴像鬼魂一般穿过了石壁,紧接着是叽里咕噜的一串物体滚动的声音,夹杂着颇有韵律的惨叫,最后以一声“咚”的肉体落地的闷响作为结尾。
张启山等人全都看呆了。
“走吧。”朝兮拍了拍手上的尘灰。
“这,这是……”张启山指着石壁,瞠目结舌。
“别问我这是什么,我不知道。”
朝兮干脆地说,穿过“石壁”——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无法用言语形容或解释,想要合理化某样东西的存在,或许只能用最不合理的“幻象”了。
石壁另一端是个陡坡。朝兮纵身一跃,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齐铁嘴的腿上。
“啊!!!”
齐铁嘴再度惨叫。
可浑身的疼痛让他无从闪躲,然后跟在后面的每个人都精准地踩到了他。
齐铁嘴被押尾的副官搀扶起来,已是“遍体鳞伤”了,龇牙咧嘴地抱怨今天走背字儿。
却换不来朝兮的一次回眸。
张启山干咳两声,所有人都默契地转头望天,于是齐铁嘴觉得自己更加悲催了。
朝兮继续往前走了几分钟,再度驻足,在手电筒的灯光下,一道螺旋式向下延伸的台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台阶依着山势开凿修建,一眼望不见尽头。
不必多言,拾级而下,一行人且行且歇息,漫长而枯燥的大半天也就过去了。
台阶通往的是日本人的一个驻扎点。
朝兮只带了张启山进去。里面的发电机还没坏,张启山研究了一会儿,轮轴呜呜转动起来,随即头顶的几盏吊灯发出了哆哆嗦嗦的亮光。
驻扎点的概况便一览无余。
“你曾经来过这里吧?”张启山一边问他,一边搜寻着有价值的线索。
朝兮随手捡起一块积灰的白布,将手术床上的一具骸骨盖好,用力攥了攥拳头。
微弱的疼痛让他定了定神。
“来过。”他轻声说,“不过这里的东西要么被日本人搬走了,要么就地销毁,应该不剩什么了。”
两人翻找了半天,只拿了一张地图和几份勉强有用的文件出去。
朝兮把文件丢给副官,却留下了地图,见张启山等人皆露出不解的神情,他冷笑道:“这个东西给你们也没用,你们又看不懂。”
说罢,自顾自地向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