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疾驰在从书局到张府最近的街道上,所过之处,沙尘飞扬,人仰马翻。
朝兮伸腿顶着前方的挡风玻璃,尽力维持住平衡,不至于撞得太狼狈。
心里不禁嘀咕,这车开的快,未必是急着去投胎,但不开快些,恐怕就真的有人要去投胎了。
副官的急切肉眼可见,从他眼睑下的乌青来判断,估计好几天没怎么睡觉了,这也侧面印证了张启山的确危在旦夕。
车内气氛凝重,朝兮不甚舒畅,遂主动开口:“还是之前在矿山里受的伤?”
张启山曾两次被墓中的头发怪所伤,虽说朝兮给他用过麒麟血,但也不知道那头发究竟有多霸道,难保他体内还有没有余毒未清。
过了半晌,副官才语气沉重道:“莫医生检查过,说佛爷可能是感染了某种病毒或病菌,它破坏了佛爷的神经中枢,所以佛爷神情恍惚,时常出现幻觉……”
朝兮了然地点了点头,张启山伤在后颈,离脑子太近了,要不是他有四分之一的张家血统,恐怕都撑不到朝兮救他。
“幸好谢老板平安无事。”
突然听见这么一句,朝兮微微一愣:“嗯?”
“我……我是说,谢老板康复了,佛爷才有希望得救。”副官眼角余光飞快地瞟了一眼身侧,像自觉说错话了一样,赶紧解释。
朝兮颇觉好笑,耸着肩膀,勾起唇角,揶揄道:“听张副官这口气,如果军爷没病重,我平不平安就无所谓了?”
副官未及多想,脱口而出:“我不是——”
话说一半,从后视镜里看到朝兮似笑非笑的眉眼,他立刻闭了嘴,生怕被察觉到一星半点的心思。
这副透着少年稚气的模样,就……挺好玩儿的,让人忍不住想捉弄他。
结果一直到张府,副官全程一个眼神都没有望过来,朝兮大是遗憾。
张府客厅,今日人满为患。
朝兮随着副官一路进去,迎头看见了齐铁嘴和解九。
朝兮的到来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
齐铁嘴第一个冲了过来,捶胸顿足道:“谢老板你终于来了,快看看佛爷……”
“想让军爷活命就别浪费时间了。”朝兮一把推开齐铁嘴,大步上前,“我还没瞎,会看。”
齐铁嘴赶紧闭嘴。
经过解九身边时,朝兮略微停顿,与他颔首致意——上次亏得有解九不计前嫌仗义相救,朝兮还是知恩图报的。
解九略微惊讶,侧身让路。
张启山坐在沙发上,垂首低眉,时不时像痉挛一样抽动下头颈。
尹新月守在他身旁,忧心忡忡地拉着他的手臂安抚,偶尔和一旁换药的莫测低声交谈几句。
“他这样有多久了?”
朝兮在张启山面前蹲下来,眼睛却瞧着尹新月。
尹新月一一道来:“从矿山回来后,他就总是不舒服,赵医生检查过,但没诊断出原因。前些日子二爷出事,他心急如焚,发作得越来越严重,从昨晚起,就已经神志不清了。”
“那怎么不早些说?”朝兮蹙眉,语带讥讽:“耽搁了这么久,若再等几日,你们就可以替他收尸了!”
一听说这么严重,尹新月面露愧色,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随即,身后响起副官清冷的声音:“是佛爷说,谢老板还在休养身体自顾不暇,执意不肯叨扰。”
朝兮凉飕飕一笑:“那怎么今天想起来叨扰我了?”
平时也没见张启山对他多客气,都命悬一线了倒讲究起来,结果还不是要他来救命?
尹新月在一旁小声解释:“这不是他现在神志不清、管不了我们嘛。而且今天我听到他……”
“谢朝兮。”
熟悉的低沉嗓音近在咫尺,朝兮微微一愣,旋即看到张启山猛然抬头,说时迟那时快,他就被一股大力扯了过去。两条手臂像蟒蛇一样锁住他的肩膀,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融入自己的血肉里。
错愕之余,他听见了尹新月的后话:“……他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朝兮呛了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说:“尹大小姐,说话大喘气是很要命的。”
“……没来得及。”尹新月讪讪道。
“算了。”
朝兮调整好气息,就着被抱住的姿势就是一个标准的抱摔,双双撞在地上,趁机反身挣脱,随即扳过他的手腕拧向身后,再抽出张启山的皮质腰带捆好。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
“你这是干什么!”
等副官反应过来时,张启山就只有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份儿了。
朝兮拍了拍张启山的脸,大发慈悲地给他换到沙发上趴着。
“没看到是你家佛爷先动的手?”他一脸无辜,不紧不慢道:“行了,这点小事不重要。先说正事,我记得军爷先前去新月饭店点天灯,拍回了三样药材,除了鹿活草,还有……”
“蓝蛇胆、麒麟竭。”尹新月接过话锋,眼前一亮,“谢老板,这两种药材能救他么?”
朝兮颔首道:“先把那麒麟竭拿来给我看看。”
在座的唯有副官知道麒麟竭是驱邪灵药,多半是在古墓里用的,但并没听说麒麟竭可以救人性命,所以长久以来不曾作此想。
副官很快去库房里取了麒麟竭来,朝兮拿在手里看看成色,又闻了闻气味,沉吟道:“有个六七百年,品质一般,不过……勉强可以一试。”
一言既出,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早知道麒麟竭能救他,也不必耽搁至今了。”尹新月伸手就要去拿麒麟竭给张启山服下。
朝兮轻轻躲过,摇头说:“直接吃不行。你们先把他抬回房间去,然后所有人回避,只留下莫医生即可。”
副官等人虽不理解,但事到如今只好听从朝兮的安排。为了让张启山安分些,朝兮还让莫测给他打了一针麻醉剂。
很快,张启山在床上安然睡去。
众人也都依言退下。
最后离开的是副官,他深深望了朝兮一眼,方才轻轻关上房门。
听着杂乱的脚步声都走远了,莫测有些紧张地问:“谢先生,你需要我做什么?”
朝兮回眸一笑,突然开始解衬衫扣子。
虽说医生眼中不分男女,但莫测如今对朝兮的古怪秉性深有体会,况且陡然见着一个男人在自己面前脱衣服,仍免不了低声惊呼:“谢先生你……”
“嘘。”朝兮做了个口型,示意她噤声。
莫测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这样貌,这身材……她慌忙侧过脸,唯恐被朝兮瞧见自己脸上的红晕。
朝兮轻笑:“莫医生是西医,应该知道怎样取心头血吧?”
莫测现在脑袋里乱糟糟的,并没多想,随口道:“从心前区左边的第三、第四、第五根肋骨之间,或者右边第三根……”
说话间莫测醒过神来,转头看着朝兮惊愕道:“谢先生,你难道要……”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请莫医生替我保密。”
朝兮指着自己肋间,始终语气平静,可他的话却让莫测震撼不已。
“取我心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