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子先前听说了朝兮会与他们同行,但没想到他一进门就打乱了他们的节奏,现在局势错综复杂,随便一句话、一个东西,都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潘子也不知他是什么章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吴邪顶着吴三省的脸皮,同样不敢乱动,哪怕脑袋里天人交战乱七八糟,也只能趁人不备,悄悄看了解雨臣一眼,等他这个“代言人”拿主意。
而解雨臣……解雨臣在发愣。
怪他们没在电话里把所有谋划都说清道明,这会儿全是人,没法儿对口径,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们沉得住气,现场却有的是沉不住气的。
“太监”一股火气没处发,一张口就有更多血流出来,只好闭嘴。他身边一个矮子伙计随手抄起一块毛巾给他捂住汩汩流血的伤口,愣头青似的,张口便骂:“你踏马谁啊?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踏马拿挺假机枪吓唬谁呢?你敢在这里乱放炮,当心你……”
没等矮子说完,黑瞎子就从后腰抽出了黑金短刀,锃亮的锋刃吹毛立断,他轻轻一笑,慢悠悠道:“该当心的是你,嘘,嘴上留个把门儿的对你有好处,我家朝爷脾气可烈呢。”
朝兮略微动了动手指,桌面发出几声闷闷的轻响,王蛇的子弹便已上膛,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太监”。
在场的人,也不乏见过世面的硬茬子,怎会认不出那机枪是真货?
甭管敢不敢开枪放炮,这机枪在那儿一端,就是一种威慑。何况是能弄到这东西的人,想也知道是怎样的亡命徒,谁敢笃定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你是黑瞎子?”
四大盘头里有个长相还算老实的秃头地中海,和吴三省关系亲近,很快便认出了黑瞎子的身份,就说:“你跟这小子是一伙儿的?你好歹也替三爷办过差,怎么敢反过来挑吴家的刺儿?”
黑瞎子这些年在道上可谓是名声显赫,其他人有些也见过黑瞎子,有些听说过他的名头,一看那副墨镜也就全清楚了。
“替三爷办过差的人多了去了,有什么反不反的?”黑瞎子一派坦然,舞了舞手中的短刀,嗤笑道:“你们这些人还是三爷嫡系呢,三爷养了几天病,你们就一个个心大能跑马了。”
秃头脸上挂不住,就骂骂咧咧:“艹!老子看在三爷面上,给你几分颜色,你还开上染坊了?就你们这几个灾舅子,信不信你们明天都离不开长沙城?”
骂人一时爽,可还没爽上几秒钟,眼前光影一乱,那九爪钩就抓住了他的咽喉。
尽管近在咫尺,可是没有人看得清朝兮是怎么动作的。
“嘘,少说话,我听着烦。”
秃头的几个伙计见状就想上前来帮忙,可是一来包厢里太拥挤,二来他们每接近一步,朝兮就把钩爪收得更紧,秃头哀叫连天,于是伙计们也不敢动了。
这些人刚刚虽然在争执,但毕竟都是原来吴三省的手下,彼此同气连枝。按理说,不该袖手旁观。
可他们瞧着朝兮,陡然就生出了几分寒意,竟没半个敢上前。
有人看着四大盘头里仅剩的两个女人,等她们说话。那个胖胖的中年女人不停地搓着手指,看起来在思索。另外一个美貌少妇冷冰冰的,好像在出神,全没把心思放在这里。
突然,“太监”身边那个矮子悄悄说了一句:“他拿的好像是四阿公的九爪钩……”
一屋子人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在长沙,九门的老几位当家各有各的传奇,陈皮也不例外。
陈皮阿四的九爪钩,就和他的威名一样,时至今日,仍然有多少人对他心有余悸,尤其是先前说被陈皮杀了伙计的“太监”。
加上黑瞎子这几年一直给陈皮做事,道上人尽皆知,所有人都开始猜测,会不会这个看起来容貌昳丽的小白脸,其实是陈皮阿四的后人或接班人?
就在这时,朝兮出乎意料地开始自我介绍:“我姓谢……千恩万谢的谢。”
毕竟在场的还有一个解雨臣,不说清楚容易被误会。
众人都直了直身子,等他继续说下去……只除了秃头。秃头现在一动都不敢动,连大喘气也不敢,生怕喉咙的微弱起伏,那钩爪就会割破自己的皮肉。
而朝兮也如众人所愿地说了下去:“我以前,在长沙城里开过一间书局。”
话音一落,绝大多数人都一头雾水:开书局?开什么玩笑?
也难怪,当年张启山清洗九门,谢氏书局应也没能幸免,后来朝兮脱险,也没把书局放在心上,不知道陈皮是怎么处理了,年轻一辈们不知道也是寻常。
屋里又嘈杂起来,有的是不屑,有的是好奇,“太监”和秃头都皱眉苦思,没摸着头绪。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个倒吸冷气的苍老声音:“难不成……是谢氏书局?”
人群分开,从角落里走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看岁数,也七老八十了,一副师爷的打扮,应该是专门负责鉴定冥器价值的,类似于古董行里的老朝奉。
土夫子虽然常与冥器打交道,但他们大多数人出身不高,也没什么学识,这种时候就需要一个眼力高的行家帮他们鉴别东西好坏、价值高低,所以像这样的老先生都比较受尊敬。
有伙计叫着“刘老”,就把他请到了朝兮跟前来。
刘老岁数虽长,一双招子却甚是清亮,他仔细打量了朝兮半晌,最后停留在那双见之难忘的丹凤眼上,惊呼道:“天啊,竟然真的是你!……你是谢老板!”
那个中年女人见势不对,拧着鼻子问道:“刘老,您说什么谢氏书局?难道,您认识这个人?”
“这偌大的长沙城,还有哪个谢氏书局?”刘老抬高了声音,激动地连连咳嗽,“多少年了,多少年了!长沙九门,九成半的冥器生意都得从九门手头过,可是!却有一个人,有胆色,也有能力,从最鼎盛时的九门口中分一杯羹!”
渐渐的,有些人回过味来,想起祖辈上传下来的那些故事,看向朝兮的目光变得谨慎戒备起来。
“我听我老爹说过,那间谢氏书局的老板跟九门的老几位当家都有交情,尤其是四阿公,后来书局的生意也都归了四阿公……”一个头发斑白的中年人犹豫着说。
一石惊起千层浪,刹那间,众人都作恍然大悟状:都通了!
他刚进来时怎么说来着?听说有人要分陈皮阿四的盘口,所以过来看看!
他还拿着陈皮阿四的九爪钩!
姑且先不谈这么年轻的一个人怎么会是传说里的那位谢老板,他既然敢找上门来,难道真是陈皮阿四留下的后手?
朝兮环视了一圈,见声势也算造足了,便再次收回了九爪钩,用桌布擦了擦血迹,直奔正题。
“借着今天人头齐全,我正好通知一下。”
朝兮一下一下地甩着九爪钩,又冷又利的杀气无差别地攻击着所有人,见血封喉。
“陈皮是我的人。他的东西,是生是死都是他的,我会给他守着。你们吴家的阿猫阿狗想要惦记,也掂量掂量自己那三两重的骨头,要不要得起。”
这话,固然是警示这些盘头,也是连带着警示吴邪。
他只是与吴邪有相同的目标,可还没有大方到用陈皮的地盘去喂饱吴家。
话甫落,“吴三省”不能做出反应,潘子却将冷沉的眼神投了过来,显然是听懂了。
而朝兮起身就走。
无一人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