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年夜饭,吃得实在尴尬。
吴邪的爸妈没等来梦寐以求的儿媳妇,难免有些遗憾,私底下偷偷埋怨吴邪不说清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实在失礼。
吴邪嘴上说着“是你们胡思乱想”,实际自己也胡思乱想起来,想着自己和谢朝兮,脸上一阵阵地发烫。
老太太倒是比较淡定,作为“吴邪带女朋友来过年”这个谣言的主要传播者,老太太毫无一丝局促,落落大方地问朝兮:“你是哪里人?跟小邪是怎么认识的?怎么从没听他提起过?”
老太太跟霍仙姑是一类长相,属于徐娘已老但风韵犹存,只是比起杀伐果断的霍当家,她看起来更加温婉随和,可以想象到年轻时吴老狗为什么会移情于她。
朝兮心道吴邪怎么可能说起他,轻飘飘地扫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吴二白,温声道:“我老家在长白山,但是这么多年,哪里也都待过,不知道还算不算吉林人了。我跟吴邪……其实不熟,他跟我侄子是朋友,顺带就认识了。”
“这么多年?”老太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听他说起“侄子”,因道:“你今年……多大?”
多大?过了年就一百三十九岁了……
朝兮干笑了两声,说:“我比吴邪大,只是不显老。”
话甫落,对面的吴二白手里的筷子抖了一抖,没夹稳,一块鱼肉掉了下来。
大一岁是大,大一百多岁也是大嘛。
老太太暂且接受了这个说法,虽然心里疑惑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年纪。她慈祥地给朝兮夹了一块东坡肉,继续问:“小谢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说话带着一点儿杭州口音,吴邪没仔细听,还以为她是在叫“小邪”。刚要搭话,就看到谢朝兮嘴角一抽,这才意识到奶奶叫的是“小谢”。
小邪,小谢,傻傻分不清楚。
吴邪悄咪咪笑了笑,就听谢朝兮和气笑道:“我不如吴邪,没什么学历,父母去世的也早,所以只能自主创业,开了几家公司,勉强混生活吧。”
说完,他若有似无地瞥了吴邪一眼:过年嘛,就是一个长辈们互相攀比孩子的时间段。而他今天晚上已经很不爽了,所以他准备让吴邪也跟着不爽。
果不其然,老太太和吴邪的爸妈不明所以,都向着吴邪投去了一点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同时对“别人家孩子”谢朝兮露出赞许之意。
吴·浙大建筑系高材生·父母双全但高不成低不就·欠外债2.6亿·邪感觉有被内涵到。
他赔着笑,心道你搞我心态干嘛呀,又不是我乱说话是我二叔啊,你冤有头债有主怎么能扫射平民?
“难怪他二叔叫你谢老板,原来真是老板呀,年轻有为,年轻有为。”老太太眯眼微笑,略显老态的脸上有一丝丝的菊花绽开,“呦,瞧我这记性,还没问你的名字呢,光听到你姓谢了。”
朝兮从前也没见过吴老狗的夫人,想来她也不认识自己,更不可能听见自己的名字,于是没有隐瞒。
“我叫谢朝兮,朝生……朝花夕拾的朝,归去来兮的兮。”
大过年的,说朝生夕死不吉利,朝兮便改了口。
老太太年纪大了,听他说完名字,就皱眉思索了片刻——大概在想究竟是哪两个字吧,过了一会儿,才轻轻道:“这可真是个好名字,朝兮,朝兮……”念叨了几遍,老太太才想起来这是在饭桌上,转而招呼朝兮:“瞧我这老婆子,就拉着你聊天了,你吃菜,小邪他妈妈的东坡肉做得很好的。”
一桌子的杭州菜,只有东坡肉浓油赤酱,比较符合朝兮的口味,所以他听从老太太的话吃了好几块,还跟吴一穷、吴二白一起喝了几杯酒。
吴家年夜饭上的酒叫“蓝桥风月”,据说是从宋朝时传下来的酒种,用蓝桥之水酿制而成,入口有淡淡梅花香,口感温醇、甜酸协调,回味爽净悠长。
朝兮是好酒之人,忍不住贪杯多饮,最后都不记得是怎么吃完了饭,就被吴邪扶回去睡了。
收拾完残羹冷炙,已然是夜深了,吴家人不守岁,自然各回各屋。吴一穷夫妇看着那两个东倒西歪的身影,嘴里嘀嘀咕咕的,说起吴邪和朝兮的相处好像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
只有吴二白留了下来,陪老太太喝茶。
重新冷清下来的正堂里,老太太轻轻刮了刮茶沫,婉声道:“小邪的这个朋友,不一般呐。”
吴二白看着手里的茶碗,似乎漫不经心,“年轻有为,自然是不一般。”
“你忽悠忽悠老大他们也就算了,还想忽悠我?”老太太浑浊的凤眸里掠过一丝精光,眼尾扫着次子,“这天底下有几个叫朝兮的人,能进到咱们吴家门?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长着这么一双丹凤眼?他出现了,说明小邪要去做危险的事了,对不对?”
这个时候,装傻充愣无用,吴二白放下茶碗,正色道:“小邪不会有事的。谢老板他……他对小邪一直很照顾。”
“哼,你老子一直都觉得他会成为小邪生命里的异数……几十年了,他还是出现了。”
老太太挑了挑眉,把手里的佛珠啪嗒一声扣在八仙桌上。
吴二白沉静道:“他的出现是好事。至少现在,他跟小邪是站在同一边的,小邪很需要他。”
“小邪……小邪有小邪的心思。”老太太闭了闭眼,语气里说不出的疲惫,“他啊……他很像他爷爷,可是没他爷爷聪明。我只怕,他的那些心思……注定要止于悲哀啊。”
吴二白也跟着叹了口气,然而这种关头,那些闲杂事宜都可以搁置,吴邪……也终将彻底蜕变。
或许到那时,他就能坦然面对所有结果,无论是美好的,还是悲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