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花名册?”
皇后要去尚食局的消息,昨日便传遍了宫中。
今早,阮绵前脚刚到尚食局,其余五局便派了人前往打探。
尚衣局也不例外,听完小宫女的描述,孙奉御的心不由下沉。
“孙姐姐,你听说了吗?”
这时,一位中年内侍走进来,乃尚舍局的张奉御,他身后还跟着三名内侍,分别是尚药局的邢奉御,尚乘局的高奉御,尚辇局的曹奉御。
几人虽看似沉稳,但眉宇间隐隐透着些焦虑。
施了礼,张奉御一脸忧愁:
“这可怎么办?当初皇后说,陛下诞辰,要大赦天下,重赏宫人,叫咱们把花名册交上去。
咱们没细想就交了,哪里料到上头还有这么多纰漏?”
一旁的邢奉御也直叹气:
“通常谁管家理事不是先从账册入手,谁能想到,这位竟独辟蹊径,从花名册入手?”
说到这里,几位奉御都愁眉不展,他们在这宫里混迹几十年,宫中各处的门道摸了个透彻,培养了不少自己人。
他们经手的账目即便有假,也叫人挑不出错处,因为他们自有一套说辞应对。
否则,当年逆王那位怎么会跟他们较劲两年余,仍对他们束手无策?
而且宫中账目繁多,很多东西都是从全国各地采买而来,逐条核查清算,不知要劳费多少人力物力,用多少时日?
最后这些账也只能不了了之。
原本以为不过破落侯府之女,才掌宫务羽翼未丰,少不得要像逆王那位一样,笼络他们这些老人儿,想不到......
而且人家压根不管账目的事,仅凭花名册就定了罪。
曹奉御忧心忡忡开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听说这位自小掌家,如今看来的确有些本事。
她深受陛下信任和宠爱,这宫里也再无别人能牵制她,咱们得尽快商量对策才是。”
从前逆王在时,除了中宫皇后,还有不少得宠的妃嫔,他们常利用宠妃来对抗皇后,这也是皇后对他们无可奈何的一个缘由。
但如今,皇后一家独大,其余三位贵人又不受宠,利用妃嫔对抗皇后这条路行不通了。
一直没说话的高奉御悠悠道:
“或许咱们不必慌,辛奉御栽了,他背后之人恐怕早已坐不住了,咱们何不静观其变?”
闻言,众人点点头:“你说得对,这个时候,最着急的应是那位。”
临近午膳,阮绵终于将尚食局所有管事认完。
常欢带去各处核查人数的宫人也陆陆续续回来,将核查结果报给了她,春芽带人在一旁计算着,各处吃空饷的人加在一起竟百余人。
阮绵将一众相干管事发落,该裁撤的裁撤,该打板子的打板子,该罚银的罚银......
最后,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向众人,微微一笑:
“今日多亏有诸位帮忙,本宫才能铲除这些蛀虫,本宫在此谢过了。”
剩下的一众管事忙垂首恭敬道:
“皆是奴婢等份内之事,不敢当娘娘谢。”
阮绵点了点头,提高了嗓音:
“赵司膳,听闻你熟知宫中典仪,本宫欲将尚食局暂交由你统辖,你可愿意?”
她早已打听过,这个赵伦入宫二十余年,办事勤勉,安守本分,只因性子耿直,不愿做那谄媚逢迎之事,因此备受辛奉御之流排挤。
去年逆王倒台,他才凭资历,勉强当上了司膳一职。
赵伦难以置信,呆愣了许久,直到身旁人轻轻扯他衣袖,他方回过神,疾步上前跪地叩首:
“多谢皇后娘娘,奴婢定不负娘娘厚望!”
阮绵笑了笑,让他起身,继续道:
“各处空缺的位子,本宫会尽快安排妥当之人。
另外,也欢迎众位毛遂自荐,以后尚食局各处职位由能者居之,必叫诸位一展所才。”
“皇后娘娘圣明!”
这一众人大多被辛奉御一流打压多年,此时无不欢欣鼓舞,同时皇后雷厉风行的手段,让他们不由心中钦佩。
众人散后,两名内侍将辛奉御拖到阮绵面前。
此时,应叫辛内侍了。
辛内侍脸上和手上有几处伤痕,应是适才挣扎所致,后背衣衫破裂,皮肉翻起,一片血肉模糊。
他的目光复杂,既有愤恨又有哀求。
阮绵扫了他一眼,淡淡道:
“你一定觉得奇怪,你呈上来的账册,上面一应食材用物皆比市面贵几倍、十几倍,甚至几十倍,本宫却只字未提,而是将目光放在花名册上,是吗?”
辛内侍的脸色变了变。
阮绵将手撑桌上,捏了捏眉心,好久没这么忙了,竟有些吃不消。
“我猜,若我问你,为何外面三五文一个的鸡蛋,到你这里竟要一两甚至二两银子一个?
你定会说,‘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宫中一切膳食供应,并非从宫外随意采买而来。
当初太祖立国,为了保证宫中食材安全稳定、品质优良,特意建立上林苑监,饲养鸡、鸭、鱼、猪、羊,种植果木、蔬菜等,专门供应宫中蛋、奶、肉类、果品、时蔬等食材。
鸡蛋的价格里还饱含了建造和维修场地的费用,养殖人员的份例,每年蓄畜病死的花费等等。
甚至为了让鸡蛋更味美,给鸡喝的水,是从几百里运去的山泉水,给鸡吃的食物,是哪里出产的优质粮食等等,费用自然就高出许多,这是外面那些比不了的。’
对吗?”
辛内侍吓白了脸,本就颤抖的身子,此时抖得更厉害了。
他紧紧咬着牙,看向阮绵的目光又惊又惧,面前之人明明只是个年轻的闺阁女子,为何连这些都知晓?
这套说辞,从前有好几位贵人听过,从无人质疑......
此时他真正意识到,面前之人不好糊弄。
他既不甘又懊悔,想不到在宫里纵横了几十年,如今竟被个小丫头拿捏住了。
“这招糊弄旁人好使,但在本宫这里不管用。”
阮绵勾唇一笑:“本宫给你个活命的机会,只要你将其中隐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辛内侍不由一喜,嘴唇微微张阖了两下,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紧紧闭上了嘴,同时闭上眼。
意思很明显,阮绵了然,提高声音:
“押入慎刑司,好好审。”
“是。”
两名内侍上前,将人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