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州时,每逢三月初八,容玖玥皆会化名“月大夫”,乔装易容,于城中万和堂义诊。
然而那一日,她只为女子看诊……
今年的三月初八,义诊之地则设于洛京万和堂中。
因顾及女子隐私,此次义诊,一人一诊,独设雅间,医女在侧,亦不问姓名出身。
清晨之际,众人只见,万和堂门前告示之上,白纸黑字,赫然在目:
“大夫非神仙,尽己所能医治,无法百病全消。若有不信任大夫者,敬请另寻他处。
此次义诊分文不取,诊费及所需药材皆免。若女菩萨欲施善心,可自行捐至育婴堂。”
……
药堂内特设隔间,里面备上清香花茶与甜点,以供女子在此静候,稍缓其忐忑之心。
容玖玥身着素衣,长发高束,眉眼认真易容,且戴上口罩,虽无平日倾国倾城之姿,然乍观之,却增添几分慈眉善目之态。
“宗玄聿,你还在这干嘛?”她瞥向一旁的粘人精。
“我怕你累着……”宗玄聿轻轻握住她的手,“若这样忙活一天,你身子可否受得住?”
“……”容玖玥无奈一笑,“我又无需耗费体力与内力,仅是看诊而已,不会受累的啦!”
话落,她将磨磨蹭蹭的男人推至房间门口,“你去二楼等我,没事便在那整理药材。”
这人做事极其细心周到,实乃一名合格的“药童”。
“那么做完事情……有奖励吗?”宗玄聿忽而小声问道。
“你想要什么奖励……皆可!”容玖玥伸手一指,“现在立刻上楼,倘若再絮絮叨叨,我便抱着你出去溜达,扛在肩上亦可……”
话音未落,便见宗玄聿步履匆匆地踏上二楼。
他自然喜欢姑娘抱自己,但拦腰打横抱起或扛在肩上——
这番模样,还是莫让外人看见,待日后于闺房中,自得其乐即可……
须臾,首位女子徐徐入内,其脸庞虽蒙面纱,仍难遮病容,且身形瘦削得令人惊心。
“姑娘,请坐。”容玖玥声音温柔得宛如春日暖阳,让人不自觉地放下心中之不安。
“多谢……”女子缓缓落座,只是依旧低头不语,双手紧紧攥着丝帕,似在犹豫不决。
见状,容玖玥轻声宽慰:“此处唯有我与两位医女,同为女子,有何不适但说无妨。”
“我……”女子抬起头来,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我……我身下不适……您能否开些药?”
“姑娘,我需为你检查身体,方可对症下药。”容玖玥轻声道,“我先为你把脉吧?”
若换作平日,患者如此拖沓,她怕是早已将其逐出。
然而,女子身患妇科疾病,受传统观念束缚,自是羞于启齿。
须臾,容玖玥收回切脉之手,起身言道:“姑娘,你去榻上躺下,我为你检查身体。”
女子犹豫片刻,轻轻点头,继而起身移步至美人榻。
许是这位女医态度和善,且房间内燃烧着宜人的熏香,此刻她的内心慢慢趋于平静。
女子缓缓褪去下身衣物,身体紧绷地躺在榻上。
然而,当她看到容玖玥正往手上戴物品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此乃医用手套。”容玖玥注意到她的眼神,即刻出言解释,“美人榻上垫的纱布与这手套,皆是一次性,专为检查所用。”
“每个人皆是如此,无有特殊,且此物绝不会重复使用!这也是为你们的健康着想。”
话落,容玖玥低头检查,毕竟外面等候之人不少。
仅一眼,再结合方才的把脉,她便心中有数,这位女子或来自风尘。
不过幸好,只是妇科炎症,非类似于梅毒之类的花柳病。
“你这病症应是拖了数月,现在有些严重……不过不难治。”
语毕,容玖玥脱下一次性手套,转身去开药方。
“以苦参、黄柏、蒲公英煎水,早晚坐浴,可缓解痒症。另内服汤药,外敷凉药,不出两月便可痊愈。
“然有一点,在用药期间,切不可再行房。此症易复发,即便痊愈亦需注重个人卫生。”
认真交代完医嘱,容玖玥将药方交予医女,看向怔愣的女子。
“你……你说可以治愈?”女子似乎才反应过来,仍有些难以置信。
“只要按时用药,谨遵医嘱,此症不难治愈。”容玖玥再次强调。
“姑娘,现下随我去取药吧。”医女上前言道。
女子恍惚着转身离开,但行至房间门口时,她忽而又小跑折返,对容玖玥福身行礼。
“我年前已赎身……不会再有……待我病愈后,必来重谢!”
话音刚落,她又提起裙摆,快步随医女离去。
那抹背影与适才判若两人,宛如枯萎的鲜花,得遇甘霖……
第二位是一位美貌夫人,其身着华服头戴珠翠,二十多岁的年纪,但双眸难掩疲态。
“大夫,我想求副生子药方。”她直截了当地开口。
话落,她身后的丫鬟双手呈上一个精致木匣,放于容玖玥面前,继而亲自将其打开。
“……”容玖玥眉梢微挑,不禁微微移开视线,只因金灿灿的金条,险些闪瞎她的双眼。
好一位富婆!知道她最喜欢黄金!
“这位夫人,此次乃义诊,万和堂分文不取。”容玖玥轻笑一声,“夫人菩萨心肠,可捐些至育婴堂,以助那些孤苦婴孩。”
“大夫不知,我家夫人是育婴堂最大的善客。”丫鬟轻言。
“……”容玖玥点头致礼,“夫人善心令人钦佩,不若我先为夫人把脉?”
“自是应当……我本姓陈。”美人露出右手皓腕。
“实不相瞒,我十六岁嫁人,至今已有八年,却膝下无子……夫君与婆母待我甚好,为我遍寻名医,甚至请来太医看诊……”
“太医?”容玖玥打断,“名医暂且不论,既有太医看诊,难道未诊出夫人无子之因?”
陈夫人想了想,回道:“太医说我身子弱,不宜有孕,需得滋补,终归是日日服药。”
容玖玥缓缓收回手,竟不忍打击这位善心的女菩萨。
且不提太医之真假,为银子胡言乱语的太医亦不在少数。
“夫人,这些年来,你未曾自己寻过大夫吗?”她无奈询问。
陈夫人轻轻摇头,“婆母与夫君为我所寻皆是名医……且我出身商户,高嫁伯爵府,自要遵守规矩。”
闻听此言,容玖玥瞬间脑补了一出年度狗血大戏。
日渐落魄的伯爵府,为金银而求娶富商之女,却又瞧不上人家出身,不愿让其诞下子嗣……
“那你的夫君是否纳妾?或是已有子女呢?”容玖玥再次询问。
“嗯……”陈夫人面露苦笑,“夫君也是没有办法……但仅有一位妾室,还有一双儿女。”
“那位妾室是婆母的娘家侄女,为人很本分,夫君待我一直很好。”她特意强调。
容玖玥无言以对:“……”
“夫人,你服用多年避子药,已伤及身体,此事任何大夫都可诊出。”她直言不讳。
这位夫人已明白她的意思,或许早已心中有数。
“我还能再生育吗?”陈夫人垂眸低低问了一句。
“夫人仁善,但愿上苍降福,但我无能为力。”容玖玥如实告知。
与其说是避子药,但其实与绝子药别无二致。
谁知,陈夫人未见悲痛,反而露出一抹淡笑,“多谢大夫解惑,金银我会捐至育婴堂。”
言罢,她微微颔首致意,遂缓缓转身离开房间。
“小姐,这位夫人会如何做?”红叶轻声问道。
“得过且过,继续装聋作哑,其实她早已察觉,今日只为证实。”容玖玥喃喃自语。
每年义诊之时,皆会遇到世间女子的各种不幸事……
只可惜,她终是普通凡人,既不能起死回生,亦无法解救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