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夕阳西沉,似带走了些许暑热。
容莜宁身着一袭素雅的衣裙,静静地端坐在窗边,怔怔望向园中圣洁如雪的小雪素。
这株兰花的花期,本应在每年的二三月份,但却在盛夏时节,再次长出娇嫩的花苞。
而今只见,晶莹如玉的花朵,在绿叶之上尽情盛开,宛如洁白的仙子降临尘世间。
本以为是长信殿的水土宜人,引得小雪素亦来与百花争艳。
原来花期错乱,其中终究有异……
须臾后,杨嬷嬷自殿外归来,且紧紧合上门扉。
“许良娣确有一月有余的身孕,乃何太医诊出……适才太子又让李太医前去复诊,喜脉无疑。”
言罢,杨嬷嬷眉头紧锁,面色已然变得凝重而复杂。
那份避子药,于四月中旬掺入许良娣的熏香中,且其日常膳食中,亦有微量添加。
而今看来,要么药效不佳,要么许良娣早有防备。
“真是有福气啊……”容莜宁垂眸轻声呢喃,“四月初方入东宫,月余便怀上孩子……”
遥想当年,她大婚之前,母亲特意命人为她调理身体,最终也是婚后三月才有身孕。
更何况,彼时东宫唯她一人,太子几乎夜夜与她同榻共寝……
“太子妃,那份药物毕竟是侯府大夫所配,且为安稳起见,份量不足,难免有差。”杨嬷嬷叹道。
许良娣毓出名门,其母亦是世家厉害的主母,身边自有经验老道的陪嫁。
况且,如今太子子嗣稀少,帝后的目光皆聚集于东宫。
万一药效过重,被人察觉,会让太子妃得不偿失……
“太子妃,当时奴婢便说,请九姑娘配制此药,定当万无一失……”杨嬷嬷叹息一声。
容莜宁轻轻摇头,黯然道:“我实在不想让小九,目睹这些后宫肮脏阴私的手段。”
在她心中,小九与瑾瑜一般,应无忧无虑地生活。
“……”杨嬷嬷神色复杂,无奈叹了一口气,“太子妃,九姑娘实非您想得那般柔弱。”
“恕奴婢说句僭越之言,九姑娘其实比您要杀伐果断……”
话已至此,杨嬷嬷不忍再言,转而替容莜宁斟上一杯茶。
九姑娘虽看似不懂后宅争斗,但她绝非受委屈之人。
倘若有人耍弄阴私伎俩,她或许不会筹谋计策反击,而是直接取人性命,以绝后患。
洛嘉媛之死,老夫人卒中,还有八姑娘之惨状——
杨嬷嬷不敢妄加揣测,但心中总觉得这些事,或与九姑娘有关。
“嬷嬷,许良娣的孩子,你切不可轻举妄动。”容莜宁低声提醒。
“奴婢明白……”杨嬷嬷颔首,“若此时许良娣出事,即便无证据,您亦为最大嫌疑人。”
“太子妃,李太医所言有理,您还是早些往云州传信一封,请九姑娘提前归来吧。”
杨嬷嬷经过深思熟虑,开口提议。
许良娣与洛昭训不同,其头脑聪明且心思缜密,还有一位手段高明的母亲在旁提点。
如今身怀有孕,难免会因腹中之子而生出野心。
唯有九姑娘时常照看太子妃,才可真正万无一失。
容莜宁认真思忖许久,又轻抚一下自己的腹部,继而微微颔首。
“好……取纸笔来吧。”
说句实话,小九不在身边,她的这颗心始终难安……
……
此刻的落霞山,夜色撩人,木屋内一片静谧。
容玖玥躺在自己的宽敞床榻上,一副慵懒惬意的模样。
然而宗玄聿,却在榻边的地面上,铺了一个简单的地铺,与之相比,未免有些心酸。
他侧身而卧,温柔的目光,直直落在榻上那抹倩影上。
“老狐狸,难道你不困吗?”容玖玥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浅笑。
“我尚且不困……你先歇息,待你入眠之后,我才会有睡意。”
寂静的深夜,宗玄聿的嗓音,宛如银河流淌于夜空,纯净而深情,拨动着人的心弦。
于是乎,容玖玥脱口而出:“可是我想抱着你睡嘛……”
她的话音刚落,只见宗玄聿未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跃上床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恰似一只狡黠的老狐狸,隐匿于暗处伺机而动,只待猎物主动上钩。
“……”容玖玥躺在男人怀中,鼻尖萦绕着清冽如雪的檀木香。
“那你适才磨蹭什么?还一本正经地整理地铺,岂不是多此一举?”她不禁调笑道。
宗玄聿收紧了臂膀,支支吾吾地开口解释:“我……我只是……有些担心你会睡不着……”
花前月下,心爱的姑娘,就躺在自己的咫尺之侧。
更为重要的是,此刻他们身处于远离俗世的深山之中,仿佛整个世界只余他们二人。
不得不承认,他的心乱了,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
“我就这样抱着你睡,绝对不会有任何孟浪之举!”宗玄聿随即保证。
“……”容玖玥忍住笑意,拖长音调“哦”了一声,“好一个坐怀不乱的当世圣人也!”
话落,她打了一个哈欠,在宗玄聿怀里寻得舒服的姿势,阖上双眸,渐渐进入梦乡。
徒留宗玄聿一人,身躯僵直,心中躁热难安。
然而,他又生怕惊扰怀中佳人,只得默念清心咒,缓缓放松自己的身体。
他垂眸凝视着容玖玥的睡颜,不禁无声浅笑一下。
小姑娘对他,还真是信任有加啊!
实则,他也是正常男子,此刻温香软玉在怀,难免会心猿意马。
然而,二人尚未大婚,且师父未配制好药物,他断然不敢在此时,有任何唐突之举。
快了……十月十五日,便是他们的大婚之期……
次日,容玖玥带着宗玄聿,穿过山间僻径密道,抵达西侧山腰。
二人正欲归寨,然于必经之路,竟再遇熟悉之人。
“文安郡主!救命啊!”
凌风见到容玖玥的身影,仿若看见大罗金仙般,顿时激动高喊。
容玖玥与宗玄聿闻声望去——
只见祁千尧倚靠在银杏树下,露出的右手臂红肿,且神智有些不清,似是中了毒。
“文安郡主,殿下身中剧毒……”
“我不瞎!”容玖玥没好气地打断凌风的惊呼声。
她冷哼一声:“当年睿王之所以未被毒蛇毒虫咬死,或猛兽撕碎,只因我刚扫荡过!”
彼时她为抓一条落跑的毒蛇,已在林间扫荡整整一日!
不然,莫说重伤昏迷的睿王,早已命丧黄泉,就是莽撞的容清漪,也难活着下山。
此时,宗玄聿负手上前,打量一下祁千尧,问道:“你们缘何在此?难不成爬山?”
凌风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他旋即望向容玖玥,急道:“还请郡主救殿下一命!”
“自寻死路!我为何要救?”容玖玥漫不经心地开口。
“手……好痛……”
祁千尧缓缓睁眼,气息微弱,呼痛之声几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