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浣碧内心深藏的思绪,沈眉儿也能猜到八九不离十。
诚然,让母亲得以入甄家祠堂是她最迫切的渴望,但这背后,难道真的没有一丝杂念与私欲在作怪吗?
尤其是像浣碧这般心比天高,却身处尘埃之人,她在那个世界见得多了。
她们往往自视甚高,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挑剔。
总是这也看不惯,那也瞧不上,仿佛全世界都亏欠了她们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却从未想过从自身寻找原因。
因为太过浅薄,极其容易被妒忌和欲望蒙蔽了心智。
沈眉儿回忆着剧情,试图将自己代入到浣碧的心境之中,以窥探更多不曾发掘的细节。
如果说富察贵人和夏冬春得宠,浣碧心里还能接受,毕竟她们有着其高攀不上的家世背景。
当初余莺儿的得宠就已经让浣碧很不平衡了。
凭什么一个身份、相貌皆不如自己的低贱奴婢都能摇身一变成了小主,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何方。
而安陵容的得宠,更是如同一把烈火,燃起了她心中的愤怒,让她野心膨胀。
在浣碧看来,安陵容一个小门小户的出身,相貌平平,只因为甄嬛的举荐就能获得恩宠,那么凭什么作为亲妹妹的她不可以呢?
尤其是前些时日之事,那方佳·淳意在明知雍正在甄嬛寝殿的情况下,捧了新摘的梅花和两人炫耀。
甄嬛也以含苞待放的梅花来助攻,悄然暗示皇上,方佳氏这朵鲜嫩的花已经到了绽放的季节,可以采摘了。
看着自己姐姐宁愿帮助其他人得宠,也不愿把目光投注一丝一毫在她的身上。
更让浣碧下定决心来寻求外力的帮助。
毕竟同样抱着花闯入寝殿的事,浣碧也做过。
当初还是在圆明园中,她特意将初绽的荷花放在了白瓷宽口瓶里,摆放在内室,一片清新盎然。
还得了皇上一句称赞:“你长得俏丽,心思也颇为细巧。”
但是甄嬛对浣碧和淳常在的态度却完全不一样。
不仅严词狠狠地斥责了她,而且自那以后,只要有皇上在的时候,总是尽量找理由支使她远离碎玉轩。
这个从小在黑暗中长大,心里急切拥有光明正大的身份和地位的甄家二小姐,自然勾起了别样的心思,也开始有了自己明确的打算。
而这宫中能帮她之人,她一时也只能想到沈眉庄。
先不提甄、沈两家入宫前还算说得上话的情分,这些日子下来,浣碧细心观察着,在惠嫔的引荐下,夏冬春那样张狂的性子,现在也能成为翊贵人,和甄嬛平起平坐。
浣碧觉得自己凭借甄家小姐的身份,加上三分与甄嬛相似的容貌,也可以成为皇上的女人,获得比旁人更多的宠爱,然后顺便一同完成母亲的心愿。
她心中那团被嫉妒与欲望点燃的火,越烧越旺,几乎要将理智的防线吞噬殆尽。
是故才有了今夜慌不择路求到了常熙殿的事。
沈眉儿经过一番细致的梳理与揣测,心中所想已与浣碧的隐秘念头不谋而合。
望着浣碧那充满期盼的眼神,沈眉儿微微一顿,突然圆明园木薯粉一事再次浮现心头。
不禁蹙起了眉头:
“关于你娘亲的事情,你还对谁透露过半分?”
浣碧面色一凛,半晌方道:
“奴婢曾在圆明园为母亲烧香祭奠,却不慎被华妃身边的颂芝姑姑撞见。”
沈眉儿闻言,追问道:
“宫中烧纸乃是大不敬之罪,你又是如何从华妃手中逃脱的?”
浣碧垂目低语:
“颂芝姑姑并未为难奴婢,反而对奴婢说,奴婢与莞贵人有几分相似,只要有机会接近皇上,便能改写命运。”
沈眉儿心中暗叹,那些见识浅薄之人,往往容易被虚幻的希望所蒙蔽。
正如此刻的浣碧,心中杂草丛生,竟将烛火视为阳光。
她故作惊讶地问道:
“如此说来,木薯粉一事,是颂芝安排你做的了?”
浣碧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无奈:
“是的,颂芝姑姑说,只要奴婢帮她办好这件事,她就不会揭发奴婢违反宫中禁忌的行为。而且,皇上那般宠爱莞贵人,即便莞贵人犯了错,也不会受到重罚。”
沈眉儿眉头紧锁,继续问道:
“那你为何不向华妃求助,反而来找我?”
浣碧低下头,声音颤抖:
“奴婢知道,华妃只是在利用奴婢对付小主,从未真心为奴婢打算。只有惠嫔娘娘心地善良,奴婢才有一丝转机。”
沈眉儿轻叹一声:
“你倒是看得明白,但只怕你家小主已经对你心生疑虑。日后,莫要再与华妃那边有瓜葛,自己多加小心,别被你家小主抓住把柄。
否则,就算我有心相助,也帮不了你。”
一丝惊惶凝滞在浣碧靥上,她连忙道:
“多谢娘娘提醒,奴婢会注意的。”
沈眉儿又语重心长地说着:
“浣碧,你虽是莞贵人的亲妹妹,但在外人眼中,你依然只是个侍女。
你的身份特殊,万一事情败露,甄大人的仕途恐将毁于一旦。你可曾想过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浣碧摇了摇头,目光十分的坚定,想来这个念头已经思虑过不止一次了:
“奴婢想过,若能成为皇上的妃嫔,内务府在问名之时,定能查出母亲的身份。届时,看在莞贵人的份上,父亲或许会受到责罚,但绝不会太重。
与奴婢的毕生所愿相比,这个风险值得一搏!”
沈眉儿以规律的节奏敲击着桌角,沉思片刻后,缓缓言道:
“好了,前因后果我已知晓。你且回去吧,此事我不会对外声张,也会为你筹谋。
但你要记住,一定要沉得住气,等待合适的时机。”
浣碧得了沈眉儿的承诺,眼中既有疑虑又似被触动,情绪难掩,声音略带哽咽:
“多谢娘娘成全,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沈眉儿轻轻摆手,示意澜芷送浣碧离开。
浣碧含泪点头,再次恭敬叩拜后,悄然从侧门步出常熙殿,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