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儿轻轻一嗤,往日倒不见这祺贵人在宫中冒头,如今也攀上了皇后的高枝了,也来和自己呛声。
看来,这后宫的新人层出不穷,旧人们也都在暗中较劲,丝毫不肯松懈。
她秀口微张,把蜜饯的核吐在近身的痰盂里,方才开口:
“便宜了旁人,有时候可能也是便宜了自己。”
富察仪欣漫然附和道:
“只是,金答应这夜半在永巷高歌,确实不太合乎宫中的规矩。”
皇后淡然自若,连头也不抬,只是轻轻说道:
“皇上宠爱她,哪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还没等众人讨论下去,金答应已然含笑起身:
“皇上说今晚还要来听嫔妾唱歌,嫔妾不能陪众位娘娘说话了,先行告退。”
满座嫔妃面面相觑,夏冬春最先忍不住:
“金答应真是好大气性啊。”
皇后只得打着马虎:
“金答应年纪还小,有些张扬也是难免的。”
出身不高,以歌喉获宠,金答应的承宠在后宫诸人眼中看来更像是第二个安贵人,然而陵容好歹面子上温顺静默。
金答应却是没有学到其中半分,看她骄矜的模样,倒是和刚入宫莽撞无礼的夏冬春如出一辙。
不说旁人,连皇后都忍不住频频皱眉。
夏冬春一贯也是张扬的,可也不曾和这位金答应一样,胆敢在众人面前落了主位娘娘的面子。
要是当初的年世兰在场,还不得直接赏个一丈红才解气。
在那后半个月的时光里,雍正忙着沉浸于群芳环绕的绮丽世界中,左揽右抱,尽情品味着新入宫嫔们的柔情与娇媚。
显然,他对这批新晋的小主们颇为满意,宠爱有加。
其中,金答应拔得头筹,而贞常在亦紧随其后,凭借其出众的容貌赢得了皇帝的真心喜爱。
承宠之后,她更是被册封为贵人,荣耀一时。
然而,仅仅五日之后,雍正却出人意料地踏入了畅安殿。
沈眉儿见状,心中虽惊,面上却仍保持着温婉的笑容,轻声问道:
“皇上怎的有空来臣妾宫中?今日不是已经宣贞贵人侍寝了吗?”
雍正轻轻扶起她,眼中闪过一丝疲惫:
“佳人虽好,但面对贞贵人时,朕总觉得心中有所挂碍,难以言明。”
贞常在虽容貌出众,却不够聪慧。皇帝对她的宠爱,多半源于那张和甄嬛相似的美丽脸庞。
然而,她美则美矣,却如同一个无魂的木偶,缺乏灵动与智慧。
甚至当皇帝与她谈及“逆风如解意”时,她竟全然不知下一句为何。
那份无知与茫然,终是让雍正难以忍受,于是从启祥宫的绿萼堂转而来到了永和宫的畅安殿。
或许,他是想在沈眉儿这里找到一丝慰藉。
沈眉儿聪慧地察觉到了雍正的遗憾,她笑得温婉而笃定:
“皇上何须与臣妾提及此事,倒像是臣妾的过错了一般。
云氏自有她的独特之处,只是皇上在面对贞贵人时,心中却想着旁人,这才觉得心累吧。”
雍正帝闻言一愣,随即微微一笑:
“你倒是大胆,竟敢揣测朕的心意。”
沈眉儿温柔地为雍正帝按着肩膀,轻声说道:
“皇上所吟的诗词,贞贵人听不懂;她所说的趣事,皇上又不感兴趣。
如此一来,皇上自然觉得烦闷。
不过见了贞贵人,能让皇上一解相思之苦,也算是她对皇上尽心了。”
皇帝闭目享受着这份温柔,淡淡说道:
“眉儿,你深知朕心。”
沈眉儿不禁嫣然一笑:
“臣妾哪敢妄自揣测皇上的心思?
新人中,也只有贞贵人和金答应得以侍寝。皇上不去怜惜那些新来的妹妹们,反倒惦记着臣妾这个旧人,真是让臣妾受宠若惊。”
“还是你这里最能让朕舒心。”
雍正紧紧握着沈眉儿的手,一同坐在枸木雕围子床榻之上,感叹道,
“总觉得你这宫里,连枕衾间都散发着一种别样的香气,这种气息,在旁人那里是寻不到的。”
沈眉儿脸颊微红,娇羞地说道:
“皇上……何苦取笑臣妾呢……”
望着怀中的女子,她依旧羞涩如初,雍正轻刮她的鼻尖,低声吟诵道:
“一样檀心半卷舒,淡黄衫子衬冰肤。细看全似那人姝。枕里芳蕤薰绣被,酒中余馥溢金壶。不须频嗅惹罗裾。”
眉儿心思细腻,虽是旧人相伴,却总能带给朕如初见般的新鲜感。”
沈眉儿痴笑着回应:
“只愿这份新鲜感莫要随风而逝,最终成为皇上记忆中的旧影。”
雍正深情地望着她:
“即便是旧爱,亦是心头所系,怎能轻易忘怀?”
他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侧脸轻靠在绣有暗纹的缕金线枕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股香气,竟如此醉人,究竟是何物所散发?”
沈眉儿轻抚着颈下的攒金枝软枕,缓缓道来:
“这是春日里收集的荼靡、通草、白芷、菊花、川芎、桂枝、厚朴与石菖蒲,混合后揉入丝绵之中。
这花枕香气淡雅而持久,能让整个床帐都弥漫着荼靡的余香,加之药材的安神之效,让人每晚都能安然入梦。”
雍正的眉眼间洋溢着沉醉的笑意:
“如此妙物,内务府竟未曾想到。眉儿,你总是能给人带来惊喜。”
沈眉儿从背后环抱住雍正的肩,笑道:
“这些都是翊贵人的心意。
自生下弘暄后,我时常夜间心悸失眠,翊贵人特地询问太医,又让夏家在外寻得绣娘,精心制作了这对枕头助我安眠。
不仅我这里有,敬妃姐姐和吉嫔那里也都有,只是香气各有不同罢了。
而且不单单是这软枕上的心思,包括臣妾殿中的纱帐,暖炉等等精细之物都是翊贵人送过来的呢。”
雍正闻言,话语中带着一丝醋意:
“翊贵人对眉儿真是体贴入微,连朕都自愧不如。”
沈眉儿抬头望向雍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皇上乃君子之风,竟也会为这小小女子的情谊而吃醋,真是难得一见。”
雍正闻言,猛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敢笑朕,那朕便让眉儿见识见识,何为真正的君子……”
夜幕低垂,乌云遮掩了明月的清辉,畅安殿的寝宫中只有君子和小小女子的共度良辰的欢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