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府内后,阿金海平退下后,李叔失声痛哭,朝着阮绾和楼乾元跪了下来“老奴有罪,纵容表小姐行事不端,以奴怨主”
楼乾元上前想扶,却被阮绾给拦住,阮绾正声道“按照章程,今日父亲本该回来同我们一起过中秋,突生变故,父亲前往东夷边境驻守,但迟早也是会回到府中的,李管家可以拿着长辈的身份来拿捏我和夫君,来日等父亲回府,李管家可要如此应对父亲”
李叔哭声止住,低头沉默不语。
阮绾继续说道“夫君念着李叔从小陪伴的恩情,敬重你迁就你,可是夫君的长辈只有父亲,宫里的皇后和当今的陛下,李管家是否要与他们三位比肩啊!”
李叔抖如筛糠,忙磕头“老奴惶恐”
“孙诗诗狼子野心,竟然想要下药谋害自己的表兄,就算是夫君真的弄死了孙诗诗,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夫君为了楼府的名声不得已而为之,你身为楼府管家,应该全力支持此事,反倒怨恨上了我和夫君”
阮绾的语气陡然软了下来“即便是如此,夫君还是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让你去见孙诗诗,好让你安心,而李叔呢,搬去庄子,我和夫君上门求见也都被拒之门外,这些事京中的人都看在眼里,京中的人又是如何议论夫君,李叔可知道?”
李叔抬起头看着阮绾,满脸懊悔涕泪纵横,这一下,他是真的后悔痛哭“老奴失悔”
楼乾元上前扶起李叔“表妹的事情,已经是无法挽回,只求她能在佛寺真心悔过,李叔你也操劳了一辈子,总该要放下,学会享清福”
李叔用袖子擦干眼泪,小心的问道“表小姐若是真的知错了,少爷夫人能否放她回庄子上,老奴就在庄子上找个人与她婚配”
楼乾元道“她若是真的知错,愿意去庄子上的话,我和绾儿自然是愿意的”
李叔抬头看向阮绾,阮绾笑着说道“一切由夫君做主”
李叔这才稍稍安心。
七皇子府内,玲珑逗弄怀中的婴儿,玉洁跪在地上“公主,今日楼世子和阮绾出了门”
“去了何处做了什么?”
“二人去了城外的灵泉寺,上香祈福”
“可有特殊之处?”
“二人在庙祝前解签,求的姻缘,然后二人在厢房呆了片刻,随即离去,其它并无异常”
玲珑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又问道“她们就直接回府了?”
“是的,直接回了府,在府门口碰到了从庄子上回来的李管家”
玲珑轻笑一声“那个老顽固总算是愿意回来了?”
玉洁笑道“是世子派了下人去绑了回来的”
玲珑也笑了“本宫好奇呢,这老家伙怎么可能转了性”
“从小被他养大的孙诗诗,被阮绾给毒死了,这老头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玲珑看向玉洁“还是你机敏,提醒本宫去查看孙诗诗的尸首,那个阮绾让京中之人以为她良善,没想到竟如此恶毒”
“十人帮里的老二就是被阮绾设计杀害的,她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良善”
玲珑笑着看了眼怀中的安乐,问道“守备夫人可将消息透露给了楼乾元?”
“已经当着楼乾元的面说过了”
玲珑眉头微皱“那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二人还上山求子”
玉洁回道“阮绾哄骗男人的本事,公主也是知道的,就算是知道了她私下见殿下,兴许也被她哄骗过去了”
玲珑点了点头“继续探查,不要放过任何消息”
她就不信,阮绾就不会露出一点破绽。
中秋团聚后,楼乾元亲自送的李叔回庄子上,路过集市的时候,李叔想要带两匹布回去给李源的两个儿媳。
楼乾元亲自挑选,还给李叔做了两身新衣,闹市之中,不少人看见。
九月初三,楚国使臣到达东夷边境,大夏派出青州节度使一同东渡,商讨和谈事宜。
楼乾元近期也越发忙碌了起来,终日和几位皇子还有朝中重臣在御书房,等待边境的飞哥传书。
九月底,一场秋雨下了一整夜,葡萄架下全是湿漉残破的叶子,天气也开始转凉。
东夷那边要求找出杀害多木合的真凶,并把他交给东夷处置。
“我们连多木合是怎么死的,都没有查到,上哪里去找凶手给他!”
阮绾趴在床上看着楼乾元“你不是说夏子儒手上有东夷皇帝写给章禄成的密信,用那个作为谈判条件怎么样,毕竟是东夷先挑了头”
楼乾元拧巴着一张脸,叹了一口气“陛下不同意将东夷的圣旨公之于众”
“皇上还是想保住章禄成,都这种节骨眼了,总不能为了一个叛国的大臣,和东夷开战吧”
“我也搞不懂,陛下到底在想些什么,本来大家都不知道的,这还是夏子儒自己提出来,要用东夷的圣旨和谈”
阮绾一脸震惊“居然是夏子儒自己提出来的,他是要放弃夺位了吗?”
楼乾元摇头“他这是在自救,这次行踪隐秘,除了他自己,连陛下都不知道,如今出了事,他难辞其咎,若是因此发生了战事,他就真的再无继位的可能”
阮绾低头思索了片刻,问道“能不能找一方势力出来承认此事,然后再找个死囚什么的顶罪,先过了这一劫”
楼乾元在阮绾的脸颊上拧了一把“你啊你,朝中也有大臣,提出了这样建议,陛下当做了备选方案”
阮绾也希望这件事能早点结束,多木合的死因可以慢慢查,不能因为这个人渣,就挑起两国的纷争,到时候生灵涂炭。
十月中旬,葡萄架已经变得光秃秃,西山上的枫叶都染上了红色。
年初上山踏青的时候,楼乾元曾说过,这片枫林,到了秋日,便会红的像是天边的云霞。
到时候他会带着阮绾一起上山去看。
十四日,阮绾坐在饭桌前,一桌子冷掉的饭菜,阮绾杵着下巴看着门外边。
昨天开败了的菊花,一场雨后,像是破抹布挂在花盆里,今早就被换成了金桂,香味充盈着整个房间。
有些过分浓郁,阮绾闻着倒是有些令人作呕。
秋霜劝道“小姐,都这个时辰了,姑爷肯定是不会回来用晚饭了,我让嫂子们热一下,咱们先吃吧”
阮绾叹了一口气“以往要是回不来,乾元肯定会让阿金回来通报的”
“许是和陛下在御书房商议政事,不得空出来,在皇宫里,姑爷肯定不会有事的”
阮绾还是有些作呕“秋霜,让她们把这桂花撤了吧,香味实在是太浓”
秋霜刚走出门外,只见阿金一脸焦急,匆匆忙忙的跑过来。
阿金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在地上滚了一圈,都找不着北了。
秋霜急忙上前扶起他“怎么跑到内宅了,什么事这么急,连规矩也不顾了”
阿金没有搭理秋霜,冲到房门口跪下“夫人,大事不好了”
阮绾心下突然漏了半拍,然后开始狂跳,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秋霜跟了进来“什么大事,有话好好说,别吓着夫人”
阿金磕了一个头“夫人赎罪,真的是火烧眉毛的事”
秋霜皱着眉“什么事直截了当的说,支支吾吾的做什么”
阿金咽了咽口水,说道“要开战了,东夷那边把楚国和大夏的使臣给杀了,两位大人的头颅悬在无度江边上,楚国那边突然大兵压境”
阮绾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是楼乾元出了什么事,等反应过来,阮绾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要开战了夫人”
阮绾跑过来拽起来阿金“为什么楚国会大兵压境?”
“小的这就不清楚了”
“那少爷呢,还在宫里吗?”
阿金哭丧着一张脸“少爷被困在宫里,陛下派人把七皇子府给围了起来”
阮绾脑子飞速转动“这是为何?”
“小的也不知道,我在宫外候着,看到皇上边上的首领太监,张公公匆匆忙忙的跑出来,紧接着御林军就出了皇宫,我察觉有异变,跟着上去,才知道他们是去七皇子府,这才匆匆忙忙的回来禀报夫人,夫人,快想想办法,七皇子都出事了,少爷肯定会受到牵连”
阮绾坐了下来,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事情,都太突然了。
和大夏结盟的不是楚国吗,为什么现在是大夏腹背受敌。
难道当初的联姻结盟,都是假的?
夏长风不可能有叛变的风险,如今的局势,他继位的可能性最大,投靠楚国最后也只是成为附属国。
这样做,并不合算,皇帝应该能想明白的。
难道皇帝是去抓捕玲珑的,那么身处敌国的长乐公主此刻的境况又是如何?
姑姑此刻在宫中,只怕是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阮绾问道“没有御林军往咱们家来吧”
阿金摇头“小的回来的路上,并没有见到任何士兵往咱们家方向来”
阮安稍微安心了一点,吩咐道“阿金你还是在宫门外守候着,等着少爷出来,让海平去七皇子府外蹲守,有任何消息随时传回来,然后让潮生守在前门,沙白守在后门,有任何消息及时来报”
阿金走后,秋霜问道“小姐,咱们要不要回去找老爷帮忙”
阮绾摇了摇头“父亲还在守孝,不得出门,暂时应该没有什么事情,若是真的又是,这镇国公府早就被围上了”
不可能会有事情的,镇国公还在东夷边境驻守,至少楼府暂时不会有任何问题。
可是阮绾怎么想,都想不通其中的关键所在,多木合的死,东夷压境,楚国从中斡旋,两位使臣被杀,楚国大军压境,这些碎片是怎么串联在一起的。
“小姐,姑爷回来了”
阮绾抬头看去,果真是楼乾元回来了,阮绾急忙迎了上去“怎么回事,楚国为什么反水了?”
楼乾元看了一眼秋霜“有饭没有,我都快饿死了”
“我这就让厨房准备”,秋霜急匆匆跑开。
楼乾元牵着阮绾的手,回到房内,坐下后,一脸疑惑的看着阮绾“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消息才传进皇宫没多久”
“是阿金跑回来告诉我的”,阮绾突然反应过来,这样绝密的消息,阿金是怎么知道的。
阮绾看向门外“阿金呢,阿金怎么没有跟着回来”
“阿金在外门,这里是内宅啊,阿金怎么了吗?”
阮绾小心翼翼的拽着楼乾元的衣领子,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道“阿金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他在宫门外候着,阿金会不会”
楼乾元笑道“定然是张公公告诉他的,阿金和阿木都是张公公的干儿子”
阮绾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阿金是哪里来的奸细,潜藏在楼乾元身边这么多年。
阮绾看着楼乾元“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楚国会叛变,七皇子府被御林军围住?”
谁知到楼乾元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一切都太突然了,满朝上下,皆是震惊不已”
楼乾元忽然皱起了眉“可是咱们的陛下,好像并没有感到太多的震惊,只是下令让长风暂时留在宫里,派御林军封锁长风府上”
“那你为何这么晚才回来,你们不是在上书房商议此事吗?”
这时候秋霜送来了饭菜,楼乾元让秋霜退了下去,猛扒了几口饭“我被叫到了姑姑宫里,待到刚才才放我出宫”
阮绾看他这个吃相,狼吞虎咽的,阮绾盛了一碗汤,递到楼乾元面前“你慢点吃,怎么姑姑宫里,连晚饭都没有给你准备”
楼乾元喝了一口汤,艰难的咽下嘴里的饭菜“姑姑一整晚一句话都不说,脸色黑的难看,她估计也是打击太大了”
结果还是什么都不知道,阮绾满脸担忧的看着楼乾元“难道真的要开战了吗?”
楼乾元停下嘴里的动作,叹了一口气“八九不离十了,只是父亲被调离了楚夏边境,我怕旁人无法应对楚国大军”
阮绾忽然想通了什么,激动的拽着楼乾元的胳膊“楚国一开始就是假意结盟,就是为了将父亲给调走,然后再趁机杀了多木合,挑起东夷和大夏的争端,然后趁机大军压境”
楼乾元倒是很淡定,看着阮绾“大臣们也是这样猜测的,只是如今大军已经压境,知道这些也无益”
阮绾立马泄了气,确实如此,知道这是楚国的计谋,也无法改变现状。
晚上,楼乾元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隐约觉得,陛下其实一直都是知道的。
那为什么陛下还要派父亲到东夷边境去,父亲常年驻守在夏楚边境,并不擅长水战。
楼乾元侧过身,看着一旁熟睡的阮绾,心中祈祷着,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变故,他和阮绾好不容易修成正果。
忽然,身侧的阮绾眉头皱在一起,口内呓语,一双手在空中抓着什么。
看来是冲击太多,做噩梦了,楼乾元握住阮绾的手,另一只手轻抚着阮绾的额头,似乎是做了很可怕的噩梦,绾儿的额头怎么都抚不平。
梦中,尸横遍野,硝烟四起,荒芜的平原上开始下雪。
森森白骨,断肢残腿全都堆积在一起,哭嚎声,惨痛的喊叫声,在耳边不停地响起。
空中无数的箭羽朝着自己飞过来,身边无数的士兵倒下,可是阮绾却看不清他们的脸。
阮绾想要救他们,可是无论怎么呼喊,战争似乎都不会停止。
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行走在尸山血海之间。
忽然一只手从死人堆里伸出来,紧接着无数的手伸出来,他们似乎都在祈求着阮绾能够拉他们一把。
又或是想要把阮绾也拽进无尽的地狱深渊。
阮绾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楼乾元早已不在身边,床铺已经凉透。
阮绾坐在床头,久久不能平复,昨晚的梦还历历在目,并没有遗忘。
阮绾隐隐有些担心,难道这并不是梦,又是什么危险的预言。
阮绾忽然一阵心慌,心口一阵一阵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