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法医是个快退休的胖大叔,喜欢折腾花花草草,办公室里被他养了几盆花团锦簇的茶花,每天爱惜的像宝贝一样,降温了搬到室内,晴天了又要搬去晒太阳。
程亦安他们找上门时,陈法医正在调配种花的营养水,拿着个量杯小心翼翼地往喷壶里加。
他一转身,看到身后站着的程亦安他们,差点没把手里的量杯摔了。
“又出案子了?我这就收拾东西,等我几分钟。”
陈法医的胖脸皱成一团,一脸的生无可恋。
天寒地冻出外勤,夭寿哦!
韩焱最后进门,顺手把办公室门也关上了。
陈法医一愣,“怎么了?这么多人找我?”
“嗯,陈哥,有点儿事情想跟你聊聊。关于张慧茹的尸检报告。”
陈法医扶了扶眼镜,一脸茫然,“谁?哪个张慧茹?是小刘负责的吗?”
“是二十年前,那起连环少女失踪案中,唯一被发现的女孩张慧茹的尸检报告。”
韩焱的声音很沉,表情也很严肃,陈法医逐渐意识到情况不对了。
“二十年前的案子,就是那件连累老程牺牲的案子吧!”
他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到电脑前开始检索。
“张慧茹……就是这个了,一晃二十年,我都忘了这半拉身子的姑娘叫张慧茹了,唉,真快啊……你们找我是要补充检材?”
韩焱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纸质报告递过去。
“不是,我来是想问问你,尸检报告中为什么缺了检验报告,这份报告是陈哥你出的,我想你也不会这么大意啊,报告不全都交了?”
陈法医将信将疑,一边翻看,嘴里还念叨着:“那不能啊,这么低级的错误……”
还真没有!
他又去系统里找,依然没有!
陈法医操作电脑的手顿住了,他看到了报告编辑记录后面的删除人。
“张老师把检验报告删掉了……为什么,报告不全,会签的时候根本过不了关啊!当时一定是有检验报告的!”
法医出报告是有一套固定模板的,缺哪一项都会在会签时被审核出来。
“这就是我们来找你的原因,陈哥,你回忆一下,毒检药检是谁做的,尸检结论里写的检验无异常,可是报告却不见了,我们担忧的事情,你应该是明白的!”
陈法医当然明白,私下删除报告这种事情,对于法医这个岗位来说,非常敏感,一般意味着报告出了差错,因此在登入系统时他们都会十分谨慎。有删除报告权限的只有法医科的负责人。
张法医为人谨小慎微,和他共事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他出差错,怎么会不声不响删除了一份检验报告,时间还是在案件暂停侦查以后。
陈法医丢下鼠标,步伐慌乱地在办公室里翻找起来,他从铁皮柜里拖出一个满是灰尘的纸箱子,拿出了一大摞笔记本,又在办公室里间的档案柜里找出标记年份的文件盒。
翻翻看看忙半天后,陈法医停了下来。
“我想起来了,那年同步侦查的还有一个山里的腐尸案,张老师上岁数了我就顶替他出的现场。张慧茹的尸体解刨是我做的,但后续收尾检验都是张老师完成的,我回来后对照核实没见异常,就会签出报告了。”
陈法医把自己当年的工作笔记还有移交台账都翻了出来,证实张慧茹尸体解剖后,他就奔赴了山区出现场。
虽然摘清了自己,但陈法医的脸上没有丝毫喜色,而是疑惑不解。
“为什么张老师要这样做!明明他带我的时候,最是讲究严谨务实的一个人。”
没人知道答案。
距离榕城市区五十公里外的柳河村河岸上,远远被拉起了警戒线,闪烁的警灯一明一灭,照亮了荒芜的河滩。
宋玉成把抽完的烟头狠狠按灭在泥巴里,长长吐出一口白烟。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当初重启两桩积案时,韩焱就担心来新案子,人手不够,这个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贼灵,话说完不到二十四小时,案子就来了。
下午有两个钓鱼佬在河里钓鱼,远远看到河面上飘着两个缠在一起的黑色塑料袋,塑料袋鼓鼓囊囊,看不清装的是什么。
有个胆子大的用竹竿捞过来一看,里面是一个浑身青紫的婴儿尸体,差点儿没把那两个钓鱼佬吓死。
这边水上公安接到报警快艇出动来打捞婴儿尸体,那边儿河滩又有人发现了一具浮尸。小小的柳河村顿时炸开了锅。
原本这案子到不了市局来,可那具浮尸穿着环卫制服,而那装婴儿的袋子也印着榕城环卫的字眼,显然,这具浮尸和那两个装在袋子里的婴儿有关联。
一下子三条人命,刑侦支队责无旁贷。
简易探照灯对准了岸边的浮尸,刘法医正在进行现场尸检。
死者是个中老年男性,身上橙黄色的环卫制服被水浸透,紧紧绷在已经被冰冷河水泡得发涨的尸体上。尸体面部浮肿得厉害、眼睑外翻,嘴唇发紫,浑身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腥臭味。
“初步判断可能是溺死的,皮肤表面还有一些擦撞伤痕,像是坠落擦伤。死者口腔内有酒精味,酒后死亡概率大,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前天的下午七点到凌晨时分。”
“黑色袋子里装的是两个男婴,根据脐带判断出生时间大概在一周左右,体表无明显伤痕,皮肤青紫、结膜出血点多,机械性窒息死亡的概率大,具体需要回去做尸检确定具体死亡时间。”
刘法医撑着腰慢慢站直身体,他四下看了看,见没有旁人,便小声对宋玉成说:“老韩找你没?他昨天突然找我要张慧茹尸检报告里的检验报告,我上系统查了,报告被老张法医删除了,这操作可不太对劲啊!”
宋玉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想再点支烟抽,却发现烟盒已经空了,他恨恨把烟盒捏成一团。
“老韩给我打电话说了,他们今天和陈法医已经聊过了,老陈当时在西山出现场,检验不是他做的。”
“那就是老张自导自演了,老张死了快五年了吧,唉,没想到啊,我们法医科就这么几个人,居然抓鬼还能抓到自己人身上。”
萧索的西风呼啸而过,吹得两人都是心底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