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砰!”操练场上的武将被一脚踢飞跌至场下,扬起大片尘土。
“……咳咳!”李将军捂着胸口起来,随后提起一旁被击落的武器,朗声道,“大将军,一如既往的厉害啊!”对面之人却是一动不动的,他又喊了一声“大将军?”
一身盆领铁甲的冉子翊,手握卜字戟,盯着前面已然四分五裂的木桩,思绪万千。
“……嗯,无事。”木桩仍是同从前那般被她劈裂斩碎,李将军也依旧被她击败。但她,攻不够快、守不够稳;甚至在与李将军交锋时,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到自己,力不从心。
且并非首次这般,可大夫……
未等冉子翊深思,府内来信,安安发起了高烧,她急忙散值回府。
“如何了?”甫一下马,冉子翊直奔安安屋内。看着平日里活泼可爱的女儿如今昏睡在床、不安地呓语,内心揪疼。
“回公主,翁主已服药入睡,已无大碍。”
然而安安一连几日反反复复地烧着,冉子翊请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夫,皆是如此。
而闵衡自那日外出办事,至今未归。从前也有过,但他绝不会像现在这般音讯全无。
冉子翊心下沉沉,转身欲出府。未到大门便听到阵阵铿锵的步伐声,混着侍卫仆人们的惊呼怒骂声以及刀戈与铁甲相摩擦的声音,接着府上里里外外都被这些士兵围了起来。
“臣,光禄勋伏政参见长荣公主。近日大批难民犯乱,臣奉陛下口谕前来守卫公主府,还请公主于府中安心静候。”来人丰神俊朗,暗含肃杀之气,深衣直裾进贤冠,佩银印青绶,九卿其一。
“……免礼,本宫晓得。”冉子翊寒意渐起,天子脚下,怎会犯乱至此。皇帝,这是将她软禁了啊!那,思远他……
晚间,冉子翊在屋内守着女儿,忧心忡忡。伏政等人看守十分严密,她一人尚且难出,更不说安安如今模样,她放心不下。
“安安,安安?可还有哪里难受?”冉子翊见安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将她抱在怀里,轻哄问道。
“……娘亲,娘亲,安安好饿呀~”小女孩紧紧抓着娘亲的衣襟,又指了指小肚子,委屈巴巴道。
“安安乖,我们这就去吃。”冉子翊抱着她坐到八仙桌旁,“羽荷,摆膳。”
“是,公主。”
母女俩用完膳食后,便洗漱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冉子翊就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这动静非常大,时不时有高昂激烈的只言片语传来。可惜太嘈杂了,听不甚清楚,似乎是悲泣又似乎是祈求,直叫她心口闷疼。渐渐的这些被铮铮铁骑声所覆盖。
安安也皱着小眉头醒来了。母子俩洗漱更衣用早饭。而冉子翊留意到,看守的人,少了。
她漠色渐起,亲吻一下女儿的额头,随即毫不犹豫地点了她的睡穴,“缇,翁主交给你了。”便大步出去,果不其然被士兵拦住了。
她二话不说,转身欲往回走,下一瞬,猛地旋身飞踢,又攥拳猛攻。
“噗!”那几个士兵始料未及,猛地被击飞撞至柱子上,“唔……公主!”
冉子翊上前抽出其中一个的佩刀,以刀面横劈,将他们打晕。而她的人见此,也纷纷行动起来。
待伏政带人赶来时,唯余地上被放倒的士兵。
“都处置了。”伏政擦了擦脸上未干的血迹,再看看沾着点点鲜血的衣袍,冷酷地笑了笑,“可惜了。”
没让你见见你的妻女呢,闵衡。
这边冉子翊一众人乔装打扮出城。一路上,看着像是被洗劫一空、杂乱无章又安静到诡异的皇城,越发谨慎。
“咻!”
“锃!”颖飞身上前挥剑击落这冷箭。
此时,整个皇城的烽火台纷纷涌现出大批士兵,搭弓瞄准着他们。
冉子翊冷静地看着已然进入包围圈的他们自己,握紧了手中的刀。
“执金吾任昶,奉陛下之令,前来擒拿谋逆余孽,反抗者,格杀勿论!”那人一身铠甲,站在楼阁上,睥睨着他们。
冉子翊看着缇背上熟睡的女儿,握着大刀的手紧了又松。终于,“哐当”一声,刀坠入地。
其他人一顿,也跟着放下武器。
接着,冉子翊又被软禁起来了。她一边哄着女儿,一边探听外面的事。
直至后半夜,外面乱起来了,刀剑铁器相抨击,道道尖锐刺耳,刀起刀落间已是血染窗棂纸。冉子翊已点了安安的睡穴和听穴,将她整个人缠绕包裹起来,牢牢地系在胸前,而后隐匿于夜色中潜逃。
借着这场暴乱,她逃得十分顺利。一路逃到了城郊,才发觉,这暴乱是有人破开城门,夜袭了皇城,守将和士兵死了一地。
那城外岂不是……
不出所料,大老远就听到城外传来的阵阵铁骑声,且越发逼近。冉子翊隐匿在角落里,平息一下气息,刚动身走了几步,那铁骑声却停了一下,继而领头之人大喊,“务必将长荣公主和小翁主完好无损地救出来!”
“是!”铿锵有力的回应同再度响起的铁骑声一道发出。
发话之人,是舅舅的人!
虽相距甚远,可习武之人感官更是灵通,冉子翊立即飞奔过去,“车骑将军!”可铁骑声声盖过了她的呼喊。她只好暴露在月色下,提起不远处的铁锤,猛地挥攻打向缠着钢链的石柱,“砰!”伴着火花、碎石的一声巨响霎时引来了众人的注目。
为首之人一怔,远眺过去,这般的女子,“长荣公主?”
冉子翊顾不上剧烈颤痛的双臂,刚想回应,却猛地口喷黑血,痛感和晕眩感凶猛袭来,倒了下去。
“长荣公主?!”
………………………………
灿若天明的宫殿内,披散着墨发的男人,穿着盘领右衽玄色龙纹上裳,下并鲜红直裾。他靠着椅背,半眯着眼,听着下方之人禀报。
“所以,是楚清侯将长荣公主带走了?”冉子昇缓缓直起身,静静看向伏政、任昶等人,喜怒难辨。
“陛下息怒,微臣无能,请陛下赐罪!”
冉子昇静了一会,突然勾唇笑道,“任昶、齐岐仑、高合去将那些刁民处置了。至于伏爱卿,”他笑得弧度更大了,“去请‘闵相’上来。”
“微臣遵旨。”
众人退去,冉子昇静静坐在龙椅上,一手扶额,一手搭在案台上不紧不慢地敲击着。
半炷香后,士兵们抬着一个盖着黑布的四方长形物体放在了殿中。
“嘘!”冉子昇站起身,做了个禁言的动作,随后摆手让他们退下,自己则紧紧盯着那物体。
伏政带着随从们沉默地行礼告退。
冉子昇心情愉悦地走近,“哗”地扯下那黑布,光滑透明的玻璃光玉器顿时显现出来,其里边装着的,赫然是一副血淋淋的骨架!
“呵呵。”冉子昇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亲手凌迟而成的完美作品,唇角越发上扬,“哈哈哈……”
但一想到自己的计划被闵衡硬生生地牵制了近四年,他又阴沉下来。如果不是因为闵衡,他早就屠尽、血洗完这糟糕的人世间了。
“闵相,真是,好样的呢。”他面无表情的,下一刻又勾起唇角。
他的阿姐,真好体魄呀!那安安小翁主,可是在母体携毒下都弄不死。
既如此,交给伏爱卿了。
哦,还要再加一个,闵氏族。
……
冉子翊醒来时,就看见安安趴在床边望着她。一见她醒来就喜笑颜开的,连忙手脚并用地趴在她怀中,“娘亲~”一声声娇喊着。
“安安真乖!”他们的安安真的很乖,他们时常忙碌,可安安总是懂事地在家等他们回来。
午时过后,公孙净司过来了。冉子翊便让侍女带着安安出去玩。
“舅舅,思远,他人呢?”冉子翊面色苍白,语气却是平静的。她,还在奢望着,他是不是,还在?
“……子翊。”同样面色苍白的公孙净司,须鬓皆微霜,沉默许久。
“告诉我。”
“人是,凌迟而亡……他,还留了四个字,昭和太后。”
“……好。”她没什么表情,就那样轻轻应下了。
接下来,两人没再说话。
最后,公孙净司起身离开,回头看她一眼,她平静极了,坐在那里,背脊直挺,双眼定定地望向远方。
就像那年寒冬,她母后去了那样。
……
栗国境内,暴乱和屠戮愈演愈烈。忽然有一天,棠国对栗国,宣战了。然,两国尚未开战,那栗国大军的主帅,就在一夜之间,开城,投降了。
而那栗国大军的营帐里,女子安详地仰躺在床榻之上,乌黑的、鲜红的血迹染了大片。
最终,全都掩盖在了白布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