窨井盖从空中奔袭而来,在我视野中越加放大。
女道士不捻诀的另只手拧住帽尖,准备展示出自身的真实相貌。
“小友的这场雨,使我是无比怀念啊。”
兜帽被完全整理放平,一只人头大小的蛇头再次从女子的衣领中钻出。
“这人的模样,终于是裹不住你了。”
石盐冷声道。
他本就皱起的眉头更深了几分,浑身的肌肉紧了紧——这份蓄力的姿势是猫的习惯,我见得多了,仅仅一瞥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要上了吗?
要开打了?!
别说!我还蛮期待的。
下一秒,石盐的双手就不松不紧地扣在了我的手腕上。
这干什么?
我惊慌地回过头。
他的身体刻意地与我保持距离,没有贴上来。
“不好意思,‘笔者’。我的能力不够,尚不允许自己在书里有实体,无法与周身事物交互。所以,一同制胜——”
“天法道,道法自然——小道刚刚一语不曾把前半句说得明确,人怎可只法得地呢?我们法的是自然——自然之间,我们二人的缘分自有定数、着实是不浅呐……”
“你认识这道人?”
我从中品出点东西来了——石盐与她似乎有联系。
“私人恩怨。与人无关,是蛇。”
几个污水盖子以迅雷之势,已上到了我面前。
我非条件反射的想伸手去挡,奈何双手被石盐控制住了。
打头的圆盘侧旋着近身贴来,几尺厚的水泥绝对能给我碾成肉泥。
“‘笔者’,你的身体并非‘角色’之身,很多操作难以达成。但眼下我领着你去办到的,你也可以通过后期学习做成。所以,好好看好好学。”
啊?什么——
我的疑问尚未出口,石盐就带着我的手撑住楼梯金属杆,随后乘着势头用双腿一曲,顶着我的膝盖后侧蹲踩在了杆上。
不不,这怎么保持平衡!
“作一停留。”
窨井盖削向我原先站立的位置,自空中下来的势头眼看就要破坏我脚下的栏杆。
“转换站立点位。”
栏杆在它的削碾之下无疑问地扁平成纸,灰尘扬满我的视野。
好在我于杆子倒地前,已经以它为支点跳到了半空中,但长期坐着不动的学生身体框死了我的跳跃高度。
蹲在扶手之上再跳跃,站得高跳得高。身体素质不行,数量来凑。
这次跳跃可以算是二段跳,一望地面还是很有高度的。
“污水盖受到障碍物阻拦,旋转速度大打折扣——落上去。”
石盐这次再没有用膝盖顶我的腿,我得自己操作,否则……否则就得被盖子削!
我一狠心,抱着对“角色”的信任,直接单脚点在了飞来盘子上。
“好——只要前脚掌着落。”
第二只窨井盖眼看着也要飞至我面前。我以同样的套路,竟算是在空中铺设的大道里走了不少步子。
“妖道套路单一——一定有诈。你现在说话刺激她,刺激她提前放出背后所藏。”
我不敢低头,只得被迫享受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你是狗吗,就会玩飞盘?给我见见你的真本事!”
我的害怕不减,但石盐给的靠谱感是踏实的。狐假虎威,我还能话不打结地说出口。
“这些年不见,小友的脑子还是好使——”
蛇女空出缝隙的双指间,一块飞得最高的污水盖子蓦然减速,大小竟归得一节指头的模样,夹于她指尖。
窨井盖只是障眼法?我慌忙往自己脚下看。
几乎同时,灰石色的盖盘色泽一变,大小也由一米多开始急速缩减。
这如何站得住脚?
“前方,跳下去。”
我往前面看,只见到跟我一般高的树木顶,完全没有着落的地点。
不过猫上树是一件再通常不过的事。我向着葱茏的树冠中看去些,以我的身子,落入枝丫间定然会擦伤。但井盖上不得久留,赶紧转移战地才是必要的。
“下去的时候,能不能少擦一点皮……”
我祈求地问道。
面对一个将放血作为技能的“角色”,说我不害怕、那是假的。
“不是那里,我现在要拿回我的武器——我的刀被你弄掉进了下水道里。”
石盐的武器?
再一次,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身体已经凌空而起,双腿绷直、双手抱住自身,在空中进行优美的侧翻后。随后我姿态一变,以滚翻的模样疾速贴近地面。
最后的几米,我把身体打直,头朝下,双手举过头顶,并立成尖。
我张口想问情况,但是劲风导致我连连呛风。
这套动作是跳水没错,但目的是地面、地面上的——水沟!
风吹得我泪水狂飙,好不容易才看得清落点。石盐计算的落地点很精准,将近十米的跳台、我居然可以连衣角都不擦边的落水。
猫的目押水平一向很高,这点也是我早有知晓的。
我赶紧闭上眼屏住呼吸。冰凉的水很快沁透了我的身子,好、入水了——我长舒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瞬间害得臭水涌入我口鼻里。
“我不会游泳。”
石盐的声音在水中蒙蒙而来。
我心底咯噔一声,猫的天性是怕水的,石盐不会游泳也在情理之中。但你不会游泳你怎么就这么跳了水?而且你就这么放心让我进水里?!
说归说,还好——我会游泳。
在肮脏的水里睁了眼,地下水道里几乎没有灯光,往上游、总是对的。
“左手高度两三米处,有边缘。”
我随着石盐的话果真摸到了下水道的边。
我甩甩脑袋爬上了岸。
“牧宇称你游泳的姿势很丑陋,但我看来实用性大于一切。‘笔者’,你还是有些值得学习的点的。受教了。”
好你个牧宇,居然在外面说我丑事!不过现在不是找他小子算账的时候。我稍稍有些好奇,游泳在猫看来很值得学习吗?
“你作猫形态可以走狗刨式——”
“谢提醒,这招式我会的。”
石盐捏着我的手向前方某块探去。冰凉触感瞬间侵占了我的指尖。
“我的手术刀,你用的可顺手?”
我持刀的手顿了一顿。
这把小手术刀跟我走了一路了,它居然是石盐的东西?
不过作为医生,他将手术刀作武器也在情理之中。
“你在遇到‘字牙’时,见过它展现出的地刺,这才是它的真正用法之一。但让‘笔者’去快速习得它的用法,你做不到也不可能。现在我们仅需仰仗它的锋利就可。”
“躲躲藏藏,跟你当年是不相上下。”
蛇女一口一个“当年”,我都忍不住好奇起石盐的过去来。
上方的洞口处,一只纤细的手臂贴来,五块铜钱在指尖盘绕飞行——它们应当就是窨井盖的真身。
“我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蛇信子突入视野,随后是蛇头,一对猩红的双目在暗中紧盯着我们。
嘶嘶声代替了笑,蛇女没有表情,但是语气里满是戏谑。
“遥想那年,你来我这里时是多么虔诚。你坦诚地交代了一个我闻所未闻的故事——‘四言诗’‘四字小说’,你是‘笔者’,外面有人追杀你,你的领导、叫‘笔者’的,也同样生死未卜——”
蛇女的头一点点探进洞穴里,堵住了所有光线与出路。
“我见你可怜,将你身上伤口里的一些‘铜币’取了出,让你好生养伤。你说过,只有这些针对‘四字小说’的特制武器可以真真切切地伤害你。唔——你还将它们赠我做那信物。”
“可谁曾想到,一切都是你的调虎离山之计!妖与你们这些‘纸糊’脑子的‘妖’间,根本就不该有信任、不该生感情!你的追兵赶上来了,我的一切全没了——就在我以为还有你时,你也就这么、消失了!我们、都成了你的炮灰!”
蛇女起始说话时的文邹邹已经尽数不见,她越来越激动,一次性说得话也越来越多。
蓦然之间,蛇女手中的丝线开始缠绕,它们一圈圈地贯通铜币,随后延长延长再延长。
金钱串眼看着就向我周身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