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席玉不欲与净莲多说,吃完鱼回去后,便习惯性的走向禅室开着的窗台。
窗台外微风和煦,菩提树被风吹动得沙沙作响,树影婆娑间春日静谧,浮光缓慢的爬上窗台,江席玉刚想跃上去,抬眸时瞳孔却睁了睁。
禅室静坐,肩笼微光,他面容至纯至净,如皎月白莲,闭目凝神时恍若高坐莲台的佛,令天地都为之寂静失色。
江席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跳上去,离什迦越近,就越能闻到他周身萦绕的清冷寺香,似是常年静坐沾染,又似天生有之。
江席玉很是喜欢这股香调,每每闻到都有些无法抵抗,总觉得这香气也同猫薄荷一样,让人上瘾。
他原本想趴在窗台上守着,结果什迦却忽然睁开了眼。
江席玉的猫耳颤动了下,小声道:“是我打扰到法师了么?”
此时,曦光刚好照在了他的身躯上,微泛着金光的毛发,仿若白雪上映着春光,或是是因为光线太过刺眼,所以他的眼瞳竖了起来,明明看着很是凌厉,却莫名又给人含笑的错觉之感。
什迦微怔,随后摇了摇头,告诉他自己并没有觉得打扰。
江席玉这才笑了笑,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躺在窗台上。
什迦扫了眼不平整的窗沿,便抬手将案前的经书放置一边,将江席玉惯用睡觉的小蒲团移了过来,做完这一切,他便抬眸又看了眼江席玉,似是示意他睡到桌案上。
江席玉道:“没事的,法师,我睡这里也可以,我想晒晒太阳呢。”
他说着,尾巴也在身后愉快的晃了晃。
什迦的衣袖轻拂,窗台就打的更开了,外间的曦光也完全的透了进来,江席玉可爱的轮廓,就被映衬在了桌案上。
这下,桌案上也有了太阳。
江席玉眼珠子转了抓,见什迦眼神清淡还在望着自己,于是就听话的起身跳上了桌案。
小蒲团上原本沾染了一些江席玉的冒犯,但此刻已经变得干净了,江席玉以为那上面会没有自己的味道,凑近嗅了嗅,还是有自己的信息素,于是也就很惬意的躺了上去,短小的四肢对着什迦抻直了些。
“多谢法师。”他看着什迦谢道。
什迦点了点头,旋即重新闭目参禅。
他知道江席玉的习性,吃完东西就喜欢犯困。
而江席玉见他闭目打坐了,便半垂着眼帘静静的盯着他,似是沉思。
这两日,他隐约感觉到了什迦周身气息的不稳,猜想应该是他体内的功德正在上涨,待在什迦身边这么久,江席玉也知道,如果不是到了令什迦都无法自控的地步,他真的不会显露任何的异常。
江席玉能做的,就是时刻观察他的状况,然后待功德反噬,第一时间帮他吸取出多余的,免他遭受反噬之苦。
他心中不禁想了想,不知道什迦这次反噬后,还会不会失去法力。
毕竟,依照净莲的反应来看,上次在玉京城之事后,什迦失去法力可能也只是偶然事件。不过,这种偶然还会不会发生也是未知,江席玉倒是不希望他再失去法力了。
最好,什么意外也不要有。
这一想便动用脑子太久,忽然,似是一股吃饱后的倦意袭来,江席玉打了个哈欠,便将柔软的肉爪垫在自己的下巴处,随即缓缓阖眼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江席玉只觉得一阵凉风袭入自己的后背。
他下意识的用尾巴圈住自己保暖,结果那凉风还是源源不断,江席玉的身躯没忍住颤栗了下,然后翻了个身,没什么精神的半睁着眼。
他发呆似的盯着窗外看了会,发现外间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就阴了下去,周遭冷风习习,天地间就像是发生了什么骤变般,天色骇人的沉。
菩提叶在空中乱颤飘零,原本如梵唱般悦耳‘簌簌’声,似是惊动了佛寺的钟声,与之一同自鸣哀泣。
江席玉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恍恍惚惚间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末日,他反应过来后猛地坐起身,想看看什迦还在不在。
一回头,发现什迦还是一如既往的盘坐在案前,像是不曾动过。
只不过与江席玉睡前不同的是,他霜雪般地眉眼此刻竟一反常态的紧蹙,就连额间,下巴,脖子都泌出细微的汗水。
江席玉察觉到了不对,仔细一听,发现什迦的呼吸也是乱的,当即担忧的轻唤了句:“法师……”
可唤了几句都无用,什迦已经陷入了反噬。
栖城的功德不比玉京城的少,而且什迦为那些无辜的栖城百姓都求了往生,所以入体的这些功德便浩瀚如海,反噬时,也如海啸迸发般翻涌。
什迦体内的金身护主,却也禁不住源源不断的侵蚀,相较于前一次,这一次的反噬更为剧烈,甚至还引得天地都出现了异象。
这异象,乃是天道所惩。
他如今所得的果,竟也如那鸽妖一般。
人族两城的动乱,虽非他所愿,但因为这两桩祸事都是恶念造成,他与自己本就一体,如今造下极重的恶业,什迦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因为,这是他种下的因。
天道所惩,或是让人如遭烈火焚心,或是让人身坠无尽冰寒。
什迦对这样的痛苦并不在意,相反,天道证实了他的猜测,这一切,都和恶念脱不了干系,他受一分疼痛,恶念便多受三分,这惩罚,凭什迦的能力,自然能消去,但他并没有出手制止,反而是平静的接受了。
他要借用这件事情,给恶念一个警告,警告他不要再造恶业,否则,在这人间,自有天道制衡于他。
从昨日功德入体后,什迦便算到了会有这一劫,他想独自受过,所以在净莲带江席玉下山觅食时,他应允了。
他不想让这猫儿发现他的异样,但没想到,他会回来的这般快。就如他在殿中说的,他会回到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