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什迦微微怔了一下,没有应声。
待感受到手腕处的摩挲后,什迦敛神,眸光缓慢的落在江席玉的手上。
江席玉自顾自的心疼着,手已经撩开了什迦的衣袖,修长的指节触着他的腕骨,似是想要探探他的脉搏。
结果触碰以后,发现什迦的身体,居然不同以往那般透骨的冰凉了,反而,冷白的皮肤之下,像是有了些许温度。
虽然那温度淡的像是江席玉自己手热产生的错觉。
他的指尖顿了顿,还想分辨一下指腹的温度。
什迦却忽然抬手,攥住了江席玉想要继续的手腕。
江席玉眨了眨眼睛,抬眸看着什迦。
什迦垂下视线,神色浅淡的注视着江席玉良久,才稍稍松开了江席玉的手。
江席玉见他手腕处的衣袖都快被自己撩到臂弯处了。
他看着什迦露出的那一截劲瘦冷白的小臂,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想解释道:“法师,我……”
“不疼的……”什迦忽然淡声回道,“我并无大碍。”
他知道江席玉是想做什么,只是想告诉他,不用担心。
是真的没觉得有多疼,他帮自己吸取功德的时候,什迦看着他,就根本没有注意,甚至是忘却了天惩所带来的焚心之痛。
“法师没事就好。”
江席玉扯唇笑笑,掩饰刚才的冒犯之意,虽然他也是无心的。
他回避视线,不敢和什迦对视,连同他被什迦攥住的手,指尖也难为情的蜷了蜷。
禅室静了下来,唯余外间树叶婆娑的声音。
什迦的目光凝了片刻,才缓缓放开了江席玉的手。
江席玉就如同得到赦免般,收回手后,又恭恭敬敬的帮什迦把衣袖扯了回来,遮住了他的手腕,如此,自己才满意的露出了笑。
什迦见他唇边浅浅陷进去的弧度,眉眼稍动刹那。
江席玉却规规矩矩的坐端正了,待到坐好,才抬眸去看什迦的脸。
四目相对,很近的距离。
这次,江席玉没有坐到他的对面,而是坐在他的身前。
呼吸间,好似都能闻到彼此身上带着的香意。
荼蘼中交织着冷香,让人有些分辨不出哪一种更为馥郁。
江席玉这次没有回避什迦的视线,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很是稀奇的同什迦道:“法师,我发现您的身体,好像没有那么冰冷了。”
什迦静静的看着他,旋即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同意他所说。
江席玉眉眼含起笑,道:“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呢,没想到法师的手,也会有温度……”
不仅有温度,还很柔软。
他以前还以为,什迦是冰雕玉琢的,所以身体才一直这么的冷冰冰,就连神态气韵也是如此,淡漠霜冷。
不过,自他醒来后,就觉得什迦好像没有那么难以接近了。
也不是说他以前难以接近,只是觉得,这种让人想要接近的感觉,就像是雪山之上映照了霞光,雪不再冰冷,而是因霞光添了些柔和,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捧细雪。
江席玉仔细想想,好像每次失去法力的时候,什迦都会变得有些不一样。
第一次失去法力,这种‘不一样’还不是很明显。
但这次,江席玉是真的觉得,什迦身上的冰雪好像融化了些。
江席玉只要稍稍靠近,与之相处,就会觉得心口特别的舒服,包括听什迦说话,也觉得像有涓涓细流流淌过心间,无比的怡人。
两个人待在一起,许多时候,什迦的言语都很少,即便如此,江席玉在他身边,也没由来的会觉得心情欢愉。
他觉得,这可能就是佛性吧。
只要待在什迦身边,他就如沐恩泽般,不仅身心放松,而且修为还突飞猛进。
关键是,哪怕什迦的话少,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江席玉的不对。
他如春雨,每次都能悄无声息的化解江席玉的烦忧。
江席玉后知后觉,心中不止一次想过,法师是个很温柔的人。
没错,他想的是‘人’,而不是冰冷的‘佛’。
如果要是能笑一笑,就更像了。
江席玉想着,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什迦唇间。
唇色如樱,薄若冰绡,总是抿着漠然与清冷,哪怕是说话,也从不会起太多的弧度,端庄而矜雅。
什迦其实就像是寒宫明月所化的人,白衣时无暇圣洁,如神佛,似观音。穿红衣时,华容春盛,更是绝尘,好比九天之上的俊美神仙。
阴差阳错的是,江席玉见过他嫁衣如火的模样。
那一刻,迷惑江席玉的,也不仅仅只是那双诡丽的眼睛。
至于这张唇,江席玉在幻境中,与之亲密的似贴非贴,要不是最后清醒过来,他定会吻上去的……
思及此,江席玉身躯一震,眼睫也有些慌乱的颤了起来。
他颇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心中暗骂自己在想什么。
什迦见他前一刻盯着自己出神,下一刻又低眸懊恼的模样,有些不解的蹙眉。
他默然片刻,微微握紧掌中的佛珠,眼神平静却又隐有波澜。
少顷,他终于温声开口,问道:“怎么了?”
是他身上的温度,令他觉得奇怪了吗?
两人的对话此刻似乎不在一个频道上。
什迦的问话落在江席玉耳中,就成了他在问自己,为何这么心虚。
江席玉立即摇了摇头,堪称胡言乱语的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法师这样,很温柔……”
什迦的长睫微不可见地颤了下。
他,温柔?
这样的词对什迦而言,太过陌生了。
从未有人这样形容过他……
所以,他望着江席玉时,脸上虽是面无表情的,但眼底却好像落了些,不自知的温柔。
江席玉感知到他的视线一直凝在自己身上,脸颊微热,心中也莫名漏了一拍。
他强行压下那种奇怪的感觉,抬头看向什迦的脸时,见他脸色还是有些白,忽地转念想起了净莲师父所说的话,他的心不禁又变得沉重起来。
什迦没事,那么月迦呢?
他造下这些恶业,江席玉虽然觉得,受罚是应该的,但同时也担心,他那具凡人之躯撑不住……
在他沉思间,眼神就渐渐变得有些空茫。
于是,他看向什迦的眼神,就似是在透过眼前的人窥见其他。
什迦的目光触及,倏地凝住。
他眼底有一阵不解的波澜掠过,然后又归于止水。
半晌,他眼睫微垂,自己也不知为何就忽然别开脸,亦缓缓挪开视线,淡声对江席玉道:“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