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祥苑院子大,花园中假山亭子假山,曲水流觞,各种花儿争奇斗艳,香气扑鼻。
一进外厅,一水的梨花木家具,做工精良,色泽铮亮,让人眼前一亮。
跟着兰嬷嬷进入室内时,苏蔓蔓心底更是惊诧。
红木家具,上等的金丝暗纹牡丹花丝绸帷帐,再里头,是一张偌大的红木拔步床,床头吊着的夜明珠,拳头般大小。
靠窗户处,摆着一张红木贵妃榻,一旁放着一张八仙椅。
柳姨娘坐在八仙椅上,浑身无力般斜倚在把手上,一双杏眸瞪着她。
她头发蓬乱,衣物褶皱污秽,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酸臭味,整个人狼狈十足。
其实,柳姨娘不过三十几岁,面容白皙,脸蛋精致,养尊处优的惬意生活,使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显年轻。
反观她的娘林氏,父兄被贬,失宠夫君,儿子离家,女儿被送走,疾病缠身……
忧思忧虑之下,同年的年岁,面容枯槁,眼窝深陷,整个人老了十几岁一般。
衣袖下,苏蔓蔓的手缓缓地握成拳头。
她进屋,毕恭毕敬地行一礼,“蔓儿给祖母请安。”
入门最显眼处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面上摆放着半人高的青瓷花瓶。
烟青色的图案中,红色的腊梅点缀,显得格外惹眼。
这个花瓶,便是钱老夫人最心爱之物。
前世,她稳坐后宫之位。
皇宫中的各种百年老瓷器,什么没见过。
什么瓷器是真,什么是假,这份眼力她还是有的。
这青瓷花瓶,细看之下,确实是假物。
苏蔓蔓屈膝行礼,钱老夫人眼皮子连抬都没抬一下,用帕子专注擦拭瓶身上的每一处地方。
不言不语,不让起身。
一旁的柳姨娘,一脸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
这是给她下马威。
苏蔓蔓心中冷笑。
前世她好歹混到了皇后之位,这种惩治人的手法,她早不稀罕用了。
“祖母,前几日我娘生命垂危,命悬一线,孙女忙着侍疾,未曾第一时间来给祖母贺寿,请祖母莫怪。”
她不让她起身,难道她便不起了吗?
苏蔓蔓自顾自起身,淡笑道:“孙女不曾来,是怕将病气传给祖母。这……”
她眼神一瞥柳姨娘,似笑非笑道:“柳姨娘刚从监牢出来,大理寺监牢,各种邪恶冤死之魂,脏东西太多。”
“姨娘回府不焚香沐浴,直接来此,身上的脏东西四处散,祖母年岁大了,若是被缠上,那可怎么办?”
她轻飘飘的几句话,吓得柳姨娘一个激灵站起身。
她如此来怡祥苑,是想让老夫人看看她有多惨。
她是来博同情的。
“你什么意思?莫要挑拨老夫人与我的关系?”柳姨娘被激惹了。
她一靠近,一股监牢中腐臭味道扑鼻而来。
苏蔓蔓手掩住鼻端,往后退一步,“事是你做的,话是你说的,与我有何关系。呕……呕呕……”
她作势要呕。
不是她会演戏,实在是她五官灵敏,这气味对于身子弱的她来说,实在是难以忍受。
谁知她这个动作,深深刺激了赶来看望母亲的苏娇娇。
前世,她死在大街上,飘荡在空中的魂魄,曾看到每个从她身边路过之人,纷纷捂着鼻子,犯恶心的离开。
没有人帮她。
那时,人们正在兴奋议论着,皇上册封了苏家大姑娘为静雅皇后。
眼前人,未来的大乾国皇后。
她到底哪一点比不过她。
浓浓的嫉妒顷刻间占据了苏娇娇的满颗心,让她红了眼。
门帘掀开,她疾步而入,“长姐,姨娘刚从监牢出来,你怎地又要欺辱她?”
她一把抓住苏蔓蔓的手臂,隔着衣袖狠狠一捏,“长姐,你一回府,便弄成这样,还嫌不够吗?求求你,收手吧。”
她一脸难受,带着哭腔祈求着,可眼眸中望向苏蔓蔓的狠厉,却藏不住了。
真是演技精湛的戏子。
“松手。”苏蔓蔓抓住她的手腕,手指微动,也用上劲,“快松开。”
“我不!”她倔强地摇头,双眸闪着泪花,“长姐,求求你,莫要闹事,我们都是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不成吗?”
一家人?
何为一家人。
若是一家人,为何我娘被害,兄长与我被送出府,我们要忍受亲人离别之苦,要忍受被欺凌,被漠视之难?
一家人,她从未在他们的身上,感受过如沐春风的亲情。
从未有过。
“你们才是一家人。”她冷冷回答,手一使劲,挣脱了她的束缚。
她用了劲,可并不大,谁知苏娇娇仿佛受到重力推搡般,身子硬挺挺往后倒去。
“噗通!”她整个人扑倒在身后的八仙桌上。
红木桌剧烈摇晃,其上的烟青色大花瓷瓶几个摇晃,从桌上倒栽葱掉下来。
“噼里啪啦!”
瓷器破碎的声音响彻在屋内。
精致的青瓷花瓶摔得稀巴烂。
事情发生在瞬息万变间,所有人没来得及反应。
一干人等,全傻眼了。
钱老夫人手拿帕子,还保持着擦拭瓶身的动作,待回神时,目眦欲裂,跺脚,几乎是大吼着:“我的青瓷瓶,我的宝啊!”
这个瓷器,实则是她夫家之物。
当年,她夫君死了,她变卖了家中产业,投奔了表兄讨生活。
寄人篱下的日子,哪里有那么好。
不过儿子争气,苏家又立起来了。
一日,她凑巧发现了这个曾经卖出去的瓷瓶,又将它买回来。
它不仅仅是一个瓷瓶,更是她对夫君,对曾经那个家的一点念想啊。
此物入她手后,她从不假他人之手,每日都要亲自用湿帕子将其擦来擦去。
擦得油光铮亮。
这一擦,便擦了整整十年之久。
这个瓷瓶,已经不单单是一个瓷瓶。
而是她的一个寄托,一个细心呵护的孩子啊。
如今,寄托碎了,孩子死了,钱老夫人的心,快要痛死了啊。
“祖母,对不起……”
苏娇娇吓得脸色惨白,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我……”
她嘴一撇,瞬间泪盈余睫,“我听闻姨娘回来,急着来看,我便跑得急了点。”
她一开口,先解释自己为何要跑。
全部是因为她心系姨娘安危,是她的孝心使然。
“我进屋时,拉住长姐衣袖,也只是想让她放弃仇恨,珍惜家人,莫要做有损苏府,伤害祖母与爹爹之事。”
“我只是想护住姨娘,莫要让她受欺凌,受委屈……”
“可是长姐……”
苏娇娇一抬眼,目光落到苏蔓蔓身上,支支吾吾道:“长姐,你说放手,我会放手,为何你……你要如此大力推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