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车帘,“宋爽,去看看。”
宋爽去而复返,拱手行礼,回禀道:“禀殿下,是礼部侍郎苏大人的家眷,刚才马儿受惊,马车撞到路旁石头上,马车受损,苏府柳姨娘与姑娘受了伤。”
苏府姑娘?
夜枳想起那日,京师街头的一角,她双手捧着半个烤红薯,吃得香甜,眉目舒展,与一旁的四弟相谈甚欢的模样儿。
事后,他好奇调查了一下,那位姑娘是苏府大姑娘。
“两人伤得可严重?”夜枳开口询问。
“柳姨娘身上受了外伤,不要紧。倒是那位苏姑娘,惊吓晕厥,府医行针后,人已经醒来了。”
夜枳抬头望了望天。
今日,母妃步步紧逼,强迫他娶丞相府嫡女,他心中不喜,想来白云寺住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谁知马车走到一半,下雨了。
这雨越下越大,上山的路定会不好走。
这苏廷贵的家眷遇难,他也不能袖手旁观,任其自生自灭。
“算了,我们带上苏府众人,原路返回吧。”
他上山躲清净,不想过分张扬。
自己坐了一辆马车,随身十名府内护卫均骑马而行。
如何能带那么多苏府女眷返程?
他想了想,沉吟道:“宋爽,将苏姑娘送来此处歇息。”
“让人先行返回,看能否再租赁一辆马车过来。”
“现下,苏府其余女眷先尾随车队而行。”
夜枳吩咐完,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一名老嬷嬷背着一名少女,急匆匆而来。
那背上的女子,穿着一件粉色的长裙子,裙子的边缘随着狂风,裙角在空中凤舞,仿佛折翼的蝴蝶,在奋力地展翅飞翔。
她的面纱很薄,雨水打湿了上半部分,宛若蝉翼般附在面颊上,勾勒出她精致的面部轮廓。
她的眼微微阖着,靠近马车时,缓缓睁开了。
那是一双水润的眼,或许是惊吓过度,又或是隔着雨雾,那双眼中的朦胧之色,让人一眼沉沦。
西施落泪,仙女蹙眉……这世间的男人,均沉沦在那些绝世容貌的女子身上,为之痴狂。
“小女子多谢殿下救命之恩。”她开口谢恩。
她的声音细腻柔和,如一缕羽毛,轻轻划过人的皮肤,带着一丝羞涩与依赖,让人不由心生保护欲。
“姑娘莫要客气。”夜枳微微笑着,儒雅君子的风度被他诠释地淋漓尽致。
“殿下,外面雨正大,小女子岂可独占殿下的马车……”苏娇娇语气委婉,面上带了一丝羞涩,细声提议道:“不如……”
“瑾王殿下……”她剩下的话,被柳姨娘打断了。
不远处,一脸血污的柳姨娘“噗通”往地上一跪,连连磕头:“谢瑾王殿下大恩大德,殿下此恩情,我们母女没齿难忘。”
她站在上风口,离马车稍远,可一阵风吹来,阵阵泥土腥味混合着马的屎尿粪味源源不断飘荡而来。
所有人呼吸一滞。
夜枳虽是皇子,可小时候受母妃管束,若是他不听话,便惩罚他去打扫马厩。
这马儿的屎尿味是他小时候的梦魇啊。
夜枳一双剑眉紧拧在一起,连一个眼神也不愿往柳姨娘身上瞟,转身命令道:“你们护送苏府家眷回府,本殿下先行一步。”
他翻身上马,顾不上穿蓑衣,马鞭一甩,掉头就跑。
“殿下……”
苏蔓蔓冲着马儿离去的方向,软软的唤一声,企图做最后一次努力。
然而,一阵风狂吹来,她的声音淹没其中,化为风声,消散地无影无踪。
从来没有如此动怒过。
即便前世被祈王府休弃,被世子府赶出门,走投无路的她惨死在街头时,她也没有如此动怒过。
她的娘啊。
毁了她登上皇后宝座的第一条路啊。
急火攻心加上刚才马车侧翻时的动荡,这一次,苏娇娇双眸一闭,真的昏过去了。
……
再次醒来时,人在客栈床榻上。
原来一行人在返程过程中,遭遇到巨大的暴风雨,车辆无法通行,一行人便宿在城外路边一家客栈中。
这个客栈,地处偏僻,平日夜里很少有人马经过。
今夜,一反常态,路上急促的马蹄声仿佛催命的鼓声,马蹄声阵阵,吓得店中的宾客们惶惶不安。
客栈门被敲开,大理寺卿曹大人翻身下马,大跨步而入。
趴在门缝中观望的柳姨娘吓得全身一哆嗦,后退了好几步,“娇娇。”
她面色惨白,奔到床榻前,拉住苏娇娇的手,“是大理寺卿曹大人……不知出了什么事?”
进过一次大理寺卿监牢,柳姨娘心有余悸,见到当官的人,心中发毛。
苏娇娇心中自然知晓出了何事。
祈王殿下遭遇刺杀的消息,定是已经传回京师,所以曹大人来了。
“我们又没有犯事,有何担心。”苏蔓蔓今日错过了与祈王殿下单独相处的机会,心中懊恼不已。
全怪柳姨娘。
心中有气,对柳姨娘的态度也不甚好。
“娇娇”柳姨娘毫无所知,抓着苏娇娇的手,“我们今夜未回府,也不知传信的护卫将信传到了吗?”
“我们夜不归宿,你祖母定会埋怨,你爹该担心了……”
柳姨娘絮絮叨叨地念叨着,苏娇娇的心思却不在这里。
前世,夜枳话中的意思,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夜墨便死定了。
如今,她拦下了夜枳。
现在,她很关心,这一场刺杀的结果如何?
夜墨死了没?
苏蔓蔓死了没?
林氏死了没?
若是他们全死了,那么她仅仅一招,前世的仇怨,算是全报了。
她正想着,大门口一阵喧哗,有人影闯进来,脚步匆匆来了二楼,来到她们屋门口,拍打门,“开门,是我。”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柳姨娘一愣神,扑过去打开屋门,一下愣住了。
烛光下,苏廷贵身着蓑衣,雨水顺着他的发丝,顺着蓑衣的边缘点点滴滴地往地上淌。
他的头发被狂风彻底吹乱,发丝黏在脸上,脸上水珠流淌,唯有一双眼,闪着焦灼之色。
一进门,看了看柳姨娘,脸上有擦伤,人能跑能动,应该受伤不重。
又瞅一眼床榻上的苏娇娇,人坐着,面上遮着面巾,忙疾声询问:“娇娇,你伤到哪里了?”
“爹,我身体无碍!”苏娇娇眼眶微红,“只是受了惊吓。”
“那你的脸……”
“不要紧。”都是娘扎的。
“你们都好,就行了。”苏廷贵嗓子都哑了,“听护卫说,你们的马车撞翻,受了伤,我实在不放心,赶紧过来看看。”
“老爷……”
一见苏廷贵,柳姨娘满腹的委屈终于得到了宣泄之处,扑过去,顾不得他满身的泥水,搂抱住,哭泣道:“妾好害怕,妾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