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衡脚步沉重,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他无尽愧疚。
他屁股挨到石椅上,垂下眼睑,不敢抬头与对面的好友相视。
腕上绳索勒的很紧,紧到他两只手发青肿胀,腕骨疼痛。
亦如他此刻的心,被愧疚的绳索紧紧束缚,心痛如绞。
萧聿灼视线落在他腰间黑色皮制蹀躞带上。
“这条蹀躞你还留着?”他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元衡缓缓抬头,对上他英俊漆黑的眸,相望之际,眼里溢出沉甸甸的沉迷。
“是,这条蹀躞是你送我的,从你送我那天起,除了沐浴休息,我没让它离开过我身。
在大金,你虽寄住成王府上,有正阳长公主疼你。
你所用之物皆非凡品,是我一辈子无法见到的珍品。
你生辰,长公主赐予你白玉精制蹀躞。
你转身拿来送我,因为太贵重我不敢收。
后来,你让人打制两条一模一样的皮制蹀躞。
你一条,我一条。”
萧聿灼道:“每次外出游玩,我不喜往蹀躞上佩挂物件,经常带间空空。
你却匕首、砺石、契苾真、哕厥、针筒、火石袋,挂的满满当当。”
“我只想在你需要的时候,我能随时取来工具给你用。”
萧聿灼双目空然:“它原本是一对,只是可惜,回到东邺,我便把我那条一把火烧了。”
元衡脸色猛然一僵,瞳孔里的痛苦一点一点散开。
整个胸腔漫过无边苦涩:“是,你该烧的。”
“两年不见这蹀躞,我倒有些想念,阿衡,我的烧了,现在只能看看你的。”
萧聿灼一挥手,英布跃进,不由分说从元衡腰上卸下蹀躞,摆在石桌上,而后快速退走。
萧聿灼拿起蹀躞仔细抚过,抚过上面数条小带。
“以前你总是挂的满满,现在就只带匕首了。”
他说着抽出匕首,放在手上把玩。
“因为你走了,我带再多也没人使用。”
“是吗?难得阿衡你事事处处为我着想。”
萧聿灼指尖缓缓滑过匕首:“这只匕首我印象深刻。
那日午后风和日丽,你兴冲冲拉我去红叶山庄,体验山庄地下迷宫。
谁料,在迷宫遇到三个不长眼的毛贼,跳出来拦路,意图夺我钱财。
你从蹀躞抽出这柄匕首吓唬毛贼,却因武艺不精,乱砍之下误伤到我。
我手臂让你拉开一道血口,你吓坏了,立即请来山庄大夫为我包扎。”
元衡动了动手腕,许是腕骨磨的太疼。
又或是最后一层伪装即将赤裸裸撕开。
他额头冒出汗珠:“是,我很笨,本来想保护你,结果不自量力反把你伤了。”
萧聿灼突然笑了,笑声如冰淬过,让人心头发寒。
“阿衡,当时我笑你笨,后来我才理明白,哪有什么误伤。
我在大金好歹有我姑父成王依仗,等闲人谁敢劫我,更别说三个无名小贼。
红叶山庄种种皆是你精心布局。
你将药水淬在匕首之上,故意划伤我,将蛊种在我身上。
大夫为我处理伤口,我更衣时,你趁机把你我蹀躞调换。
阿衡,在大金我常感孤独,你陪我玩耍,伴我长大,解我寂寥,几次出生入死。
我从没怀疑过你半分,哪怕我看出你调换了我蹀躞。
我只当你我兄弟情深,不分彼此。
你那条蹀躞被特殊毒水浸过,我日日系身,久而久之诱发阳阳合璧蛊。”
伪装一旦撕碎,便是血淋淋的真相。
元衡脸色煞白,面如死灰。
萧聿灼声音陡然冷厉:“元衡,我把你兄弟,你把我当什么?
一想到这些年跟你相处种种,我只觉心头发寒,令人作呕。”
元衡脸上挤出破碎的苦笑:“阿灼,我身不由己,情难自禁。
我慢慢发现,我对你的感情非比寻常。
我想陪着你,一直陪着你,陪你一辈子。
这份无法言明、羞于启齿的情感,如同燎原之火,让我无法控制。
我只能任由它蔓延,然后不择手段给你下蛊。
让你厌恶女人,失去碰女人的心思。
我做到了,这两年你没碰过一个女子。
你也做到了,没碰过一个男人。
阿灼,我知道你性子耿直,如今又身份尊贵,不会做出有辱皇家声誉之事。”
萧聿灼深眸紧紧盯着他,他从他眼里看不到‘情’,只看到他浓烈癫狂的占有欲。
“所以,你宁肯让我受尽非人折磨,也要满足你那羞于启齿的畸形感情,是吗?”
他声音仿佛薄薄利刃,一字一字剐着元衡的心。
他闭上眼,双眉蹙起痛苦:“阿灼,我生来孤苦,从小到大只有你真心实意待我。
我以为你会留在大金陪我,可你突然告诉我,你是东邺皇上的儿子。
皇上的儿子,多尊贵的身份。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怀。
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人生。
我羡慕也嫉妒,我更无法接受有女人接近你。
你回到东邺,我见不到你,更看不住你。
阿灼,你说,不给你下蛊,我能有什么办法,把你变成我一个人的?”
他说完,萧聿灼没接他话,而是拿起桌上蹀躞。
冷冷一笑:“这蹀躞原本是一对。
只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即便你留着,我同你,再回不到过去。
英布,拿走烧了。”
“不要!”元衡猛地睁开眼:“阿灼,别烧,求你把它留给我。”
英布已然闪下,取走蹀躞,在凌云楼外点火烧了。
他之所以拿出去烧,是怕蹀躞上有诱发王爷蛊毒的毒粉。
萧聿灼从石椅站起,捋了捋袖角褶皱:“我与你叙完了。”
元衡面色发白:“你准备怎么处置我?”
萧聿灼唇角弯起残酷的笑:“元衡,本王觉得你大抵是生错了性别。
既然你那般想做跨下的那个,本王成全你。
我东邺皇宫,净身房阉官刀功了得,他会让你得偿所愿。
本王不会杀你,本王要让你不人不鬼,不男不女活着,让你亲眼看我迎娶王妃。”
“哈哈哈……”
元衡突然笑了,笑的阴阳怪气:“阿灼,你不能动我,我也不会让你迎娶那个尹小姐。”
萧聿灼淡淡道:“本王当然知道,你让秋安迷晕我,牵制我,趁我昏迷之时刺杀尹赛玉。
本王愿陪你在这消磨,便是给你的人留时间。
本王没猜错的话,尹赛玉现在已让你的人杀了。”
元衡没否认:“御王殿下,你不想迎娶尹侧妃,借我的手杀她。
你一早料到我会刺杀她,故意装晕配合秋安。
你利用秋安,一箭双雕,既抓了我,又除去你不想娶的女人。
但是御王殿下,有一点你算漏了。
杀尹赛玉的人不是我的人,而是,你的小侍卫沐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