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梅雨声,仿佛分裂出了两个人,一个抽离出来,站在旁边无比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另一个被激荡的情绪冲击得心口生疼,眼睁睁看着那对狗男女在自己面前卿卿我我,就像吞了苍蝇般恶心。
她巴不得一辈子都不要再看到他们,但心里的愤怒与不甘又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的理智。
抽离出来的那个冷静的她,还保持着思考的能力,她有些困惑心底的愤怒到底来源于什么。
单纯地因为岳江亭的背叛吗?
不,她是为自己白白被消耗掉的青春年华而愤怒。
错付了一生的感情固然不甘和憋屈,更令她痛不欲生的却是,她为了家庭而牺牲掉的自己的梦想。
意识到了这个深层次的原因,梅雨声对渣男渣女如火的愤恨才骤然变成了彻骨的悲凉。
她近乎冷血地望着自己的老公和儿子,觉得逝去的三十年真是喂了狗了。
岳广智对上梅雨声冰冷陌生的视线,吓得一个激灵,小心翼翼地凑上来:“妈,你先消消气,有话慢慢说。”
他递上来一杯热茶,氤氲的茶香萦绕在鼻端,梅雨声接过来喝了一口。
岳广智舒了口气,急忙朝着老爸递眼色。
“江亭哥,你看梅姐,她这么咒我!”韩彩玉把脑袋靠在岳江亭的胸前,怨毒地盯了梅雨声一眼。
岳江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你别跟一个泼妇一般见识!”
梅雨声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唇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双腿好整以暇地交叠在一起。
“这里是我的家!韩彩玉,你给我滚出去!”梅雨声语调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绝,“谁要是心疼,也一起滚!”
“什么?你、你你!”婆婆用手指着她,嘴唇气得发白,“你想赶我走就直说!”
“呵,”梅雨声轻笑,“妈,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我说的是,谁心疼小三谁滚,难道你支持儿子找小三?这样的老妈真是少有,我要让街坊邻居都知道,给你送一面锦旗怎么样?”
“梅雨声,你住嘴!”岳江亭暴跳如雷,随即转向婆婆,“妈,你先回房间休息,这里我来处理!”
说完,给岳广智递了个眼色,岳广智不由分说架起婆婆,把她带走了。
“梅雨声!你不要得寸进尺!”岳江亭语气阴沉,“这里不是你一个人的家, 你说了不算!”
“哦?我说了不算?”梅雨声说着,毫无征兆地站起身,跑到卫生间里拿起拖把冲了回来。
“啊——你要干什么?”当拖把头杵到韩彩玉脑袋上的一刹那,她杀猪般地叫起来,一丝儿斯文雅致都没有了。
刚回来的岳广智简直吓傻了,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母亲发飙,惯常温声细语的妈妈竟然有如此彪悍的一面,他突然对女人产生了敬畏。
冷眼旁观的那个梅雨声发现自己真成了一个泼妇,心里突然被一阵疲惫侵袭,而那个发疯的自己还在举着拖把暴打渣男,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似乎把几十年的怨恨和憋屈一股脑释放了出来。
“你个疯子!泼妇!”岳江亭一边护着韩彩玉,一边伸出一只手臂抓住挥舞着的拖把头,使劲往前一推。
梅雨声被推了个跟头,一屁股坐到地上,腰椎传来一阵剧痛,一下子站不起来了。
岳广智急忙上前去扶她:“妈,你没事吧?”
梅雨声吸了一口气,一把打开儿子的手:“你妈还没死!你要还是我的儿子,就把这对不要脸的老东西扔出去!”
“妈——”岳广智无奈地喊了一声,转头看向岳江亭,“爸,您看,先送韩姨回去?”
韩彩玉慌乱地哀求:“江亭哥,你答应让我搬到这里住的,我那房子已经挂出去卖了!”
梅雨声朝她投去犀利的目光:“呵,这是要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啊!你要是敢住进来,我就报警告你擅闯民宅!”
“江亭哥~”这声呼唤九曲十八弯,叫得风情万种,连岳广智都红了脸。
岳江亭的表情霎时柔得能攥出水来:“乖,你别着急。”
随即为难地瞥了一眼梅雨声,拧眉思索片刻:“今天我先和你一起回去,慢慢再想办法。”
说完半抱着韩彩玉,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揣进兜里,韩彩玉忸怩着不肯走,怨毒地瞪了梅雨声一眼。
梅雨声顺手抄起茶几上的茶杯,扬手朝他们的背影扔了过去:“滚!出了这门再也不要回来!”
她是冲着岳江亭说的,茶杯没有打到他,哗啦一声落在地上摔成碎片,岳江亭连头也没有回。
房门砰地扣上的刹那,梅雨声失声痛哭,她坐在冰凉的地板砖上,不住地捶着自己的胸口。
“妈!”岳广智沉默了很久,看自己母亲哭得差不多了,才上来搀扶她。
梅雨声哭得脑袋嗡嗡的,脸上肌肉突突地跳,抽离出来的那个她,却像看戏一样注视着她。
直到卧室里传出轩轩的哭声,梅雨声才戛然而止,她把小孙子吵醒了。
卧室门打开,轩轩的哭嚎震耳欲聋,伸着小手要奶奶,梅雨声再一次眼眶酸疼。
婆婆也被吵得打开了房门,阴森地盯了梅雨声一眼,摇头叹息:“造孽啊,孽障啊!”
沈莹莹急忙先把婆婆连哄带劝地送回了房间,很快又出来扶住梅雨声:“妈,我扶您去躺一会儿。”
温软的手搭上梅雨声的手臂,梅雨声没有拒绝,借着她的力慢慢站了起来,感觉腰椎位置很疼,有点担心会不会摔坏了。
沈莹莹朝岳广智使了个眼色,让他先抱轩轩回楼上。
岳广智仿佛得了大赦似的,给轩轩擦了把脸,用小毯子包了,抱着孩子匆匆离开。
家里安静下来,沈莹莹小心地扶着梅雨声回了卧室。
梅雨声一手扶着腰,慢慢躺到床上。
她和岳江亭早就分房睡了,他们俩的作息时间不同,梅雨声怕影响他休息,就住到了侧卧里。
所以,他们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发展成了室友。
梅雨声一边生气,一边也在反思自己的过错。
沈莹莹把盐袋通上电,放到梅雨声腰下面,盐袋迅速热起来,在夏末的夜里梅雨声很快就冒了汗。
“妈,我理解您的心情,换作哪个女人都接受不了。”沈莹莹倒了一杯温开水,扶着梅雨声喝了两口。
梅雨声顿时觉得遇到了知音,从韩彩玉出现到现在,无论是老公还是儿子,说出的话都让她越来越心寒。
还是女人最能够理解女人。
梅雨声第一次因为委屈而落了泪。
“妈,别哭了,你哭坏了身子,那个女人岂不是更高兴?”沈莹莹用纸巾帮梅雨声擦了擦脸。
“对,我不能先把自己气死,便宜了那对狗男女!”梅雨声咬牙切齿。
“莹莹,你知不知道他们俩的事?”梅雨声缓了口气,想起儿子的反应,不禁狐疑起来。
沈莹莹坐在椅子上的屁股不安地挪动了几下,眼神不敢看梅雨声,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妈,我,怎么会知道……我,也是今晚才知道的,也是吓了一跳。”
梅雨声忽的一阵疲惫,叹了口气:“你回去吧,轩轩夜里找不到你可能会哭。”
“妈,你的腰没事吧?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梅雨声试了试腰上的感觉,似乎没什么大事,摆了摆手:“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