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我和小洪去逛街。
买了两件貂绒外套,还有一件貂皮外套——挣了点快钱,我也是跟这个毛毛衣服干上了。
此时我已经适应穿新衣服,每天昂首挺胸的进来出去。
年三十儿去小洪家。
他爹他娘,他哥哥嫂子侄子们坐一屋子,看见我穿了个貂,都行了半天注目礼,直到我把衣服脱下来小洪给我挂上。
终于,三媳妇刘小克忍不住了:
“呦,还弄了个貂儿!”
回过头去跟众人一挤眼儿,转过来摇头晃脑说:
“可惜啊,人不好看,穿啥也不好看!”
我真鄙视她,可却不知道怎么回怼她。
小洪机灵,马上接口:“三哥,快给你媳妇儿买一件去,看看嫉妒成啥了!”
又搂着我道:“我就觉得我媳妇儿穿啥都好看!”
三哥一把搂过他老婆:“媳妇儿,别羡慕人家,咱也能买起 ! ”
大家都识趣儿的哈哈大笑,假装这是一个玩笑。
我八十岁的老公公不干了,他非得长篇大论再发表一番:
“对喽,对喽,兄弟们就该这样比着过日子 !
你强,我比你更强,你买了汽车,我也不比你差,你买了一百平米房子,我买一百五十平米——这样,日子才能越过越好,家庭,才能越来越进步!
可千万不能没有竞争意识啊,人家一个个穿金戴银,你连个新棉袄都没有,人家开汽车,你骑个烂电动车……这日子就没个奔头了,出去还让人笑话!
我出去晒太阳,他们都羡慕我哩,我四个儿子,都在大厂上班,四个媳妇,也都是职工,四家都有大面积房子,孩子们也都长得不错学习好……咳咳,我老洪一辈子不矮人,儿孙们还能差了?
四媳妇穿个貂,多少钱 ?爸爸也给你们三个钱,去买,都去买 ! ”
哥哥嫂子们欢天喜地,尤其三嫂,拿眼斜愣着我,好像在说:“怎么样,我们得来全不费工夫 ! ”
话说刚刚吃了年夜饭,小洪大哥又穿衣服要走,说还是去什么厂子看大门去。
老头子看见大过年的他大儿子还得去当保安给人站岗,心疼不已,追到门口跟大儿说:
“过完年就辞了吧!你给洪伟买房子爸爸帮你!”
这个老糊涂,自己都多大岁数了,拖着个疯疯癫癫屎尿不知的我婆婆,不说攒点钱留着养老,还惦记着给他儿子媳妇们买貂买房子!
何况老大这些年可没少划拉钱!
他前些年在钙加工当段长,不仅工资奖金是我们的好几倍,一天到晚的还剥削临时工——看看五十岁大嫂的穿衣打扮、手里拿的包,那绝对都是大牌货,那是随随便便工资高一点就能买起的?
就算他没攒下钱,那也是五十来岁的人自己的责任,想给儿子买房子,还用你个七老八十快入土的人操心?
回家路上我跟小洪絮叨这些,小洪很不耐烦。
我可没说够,继续叨叨:
“哼,这些年你爹一有事儿就给你打电话,他这一分钱不留,全花给这几个大儿子了,到时候找咱们养老,咱俩这性格,能好意思拒绝?你就说到时候谁不上班专职在家伺候他们吧?
咱们小熊学习这么好,到时候肯定得去市里的重点高中,那时候咱们不帮着儿子搞好后勤工作,就天天伺候你爹你娘?
他们若是手里留着点钱,到时候忙不过来还能请个保姆搭把手,这一分不留,想累死咱俩?”
小洪抓住我说小熊学习好这个机会了,他岔开话题,问小熊:
“能不能考上重点高中?”
小熊欢快道:“那还用说!”
“你在景开,想考这边的重点,可是跨区,分数线得高出来好几十分呢!”
“老师给我们规划了,他说我的成绩一直保持,上重点是一点问题也没有,说景开马上要开高中部,学校还想让我们这些学习好的留在本校上高中呢。”
“那你怎么想?”我听到这儿有点小着急,说真的,要是留在景开,就不能满足我那小小的虚荣心了。
老大老二的孩子,当年都是花了我公公不少钱托了人去的最好的初中上三年,可是中考谁也没考上重点高中,都是回我们这个厂子弟中学上的。
我想压过他们——这几个不要脸的人,刚刚还勾结一起奚落我呢,我希望儿子给我考个最好的中学,小小的出一口恶气,让这帮小人看看,羡慕嫉妒死他们!
小熊说:“那我当然是不能留在景开了,毕竟他们刚刚办高中部,也不知道教学质量怎么样。”
小洪说:“既然这样,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可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跨区你要比人家本地区的高出好几十分才行!”
我暗暗舒口气,不然,孩子要留在景开,我难道还能一己私心强迫他非去上青山的学校?
我想起人家说的一句话来:当爹娘的,自己不努力,就想生个孩子让孩子给自己实现愿望。
我这算不算呢?
由此检讨自己,我也是个心胸狭窄的人。
不然怎么不像小洪,他从来不说我家人的长短。
唉唉,我的修养还是有待提高。
年初二下午在我妈家,也遇着个让我气愤的事儿。
听见敲门声,我去开门,还没看清是谁,我就热情招呼:“过年好,过年好!”
谁知,是小云他姐,带着她闺女。
娘俩一个五十多岁了,一个快三十了,就在门口跟我脸都快怼一起了那样的距离,我热情洋溢的问人家过年好,人家居然板着个脸!
老的那个冷冰冰道:“我们来看看小敏和婷婷。”
我妈正和我姐一起坐在沙发上,她没反应过来我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也热情招呼呢:
“哎呀,这不是婷婷她姑姑她姐姐吗?快进来快进来!”
这俩母女压根没理我妈,绕着我妈走到我姐那头,笑眯眯问长问短;婷婷在里屋听见动静跑出来亲热的叫着姑妈姐姐。
我姐、婷婷,还有那娘俩,四个人拉着手,说说笑笑——仿佛我和我妈都是空气。
气得我,拉着我妈大声说:“妈,咱们进小屋去吧,把地方腾给人家——现在用不着咱们这两个下等人伺候了!”
我妈还有点不好意思,还想跟人家说点啥:“嘿,那什么,她姑姑,你们坐着啊……”
我厉声道:“人家来了跟你打过招呼吗?你个老人家热情洋溢欢迎人家,人家搭理你一句了吗?”
我姐本来有病迟钝,脸上没什么变化,婷婷可是立马绷起个脸凛然看向我,她那个姑妈停了一下没吭声,那个表姐抬个下巴拧着脖子撇了撇嘴。
我拉着我妈,砰地关上了小屋门。
关了门我还不解气,破口大骂:
“不知道自己姓啥的东西,装什么洋蒜,跑我家来欺负人!还真以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
我妈此刻也憋屈得不行,唉唉的不停叹气,小声念叨:“人家这就是瞧不起咱啊,人家这就是瞧不起咱啊!”
我大声说:“用他们瞧得起?咱们没吃别人没喝别人的,咱们老老实实过自己日子,要饭要到谁的门上去了?
还动不动瞧不起人,撒泡尿照照镜子,自己又有几斤几两!
何况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别没怎么样呢,就先小人得志了!”
外面鸦雀无声。
就一小会儿,那母女俩告辞了。
当妈的那个,大声跟屋里打招呼:“姨,我们回去了!莎莎,我们回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