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七安在爷爷老屋天井后的堂屋里吃饭,堂屋房间比较大,拜年吃饭的人又多,所以爷爷在堂屋摆了两个大方桌。
靠堂屋右侧的大方桌前,基本上坐着的都是男人们,他们要喝酒,女人们坐在那里不方便。而靠堂屋左侧的大方桌前,坐着的是女人和孩子们,奶奶和大婶婶没上桌。她们在位于天井左厢房里的灶台前正忙着炒菜、热菜……
一盘盘热菜不断从热气腾腾的大蒸笼里被奶奶取出,放在红柒长方形木盘里,婶婶端起盘子飞快地送入堂屋内,坐在右方桌左侧下首的大叔叔此时连忙起身接过婶婶盘子里正冒着热气的菜,放在爷爷和邻居伯伯面前。
它们分别是卤鸡块、卤腊肠、卤鸡蛋、卤海带和卤藕通常被拼成一盘、还有夹干肉——它由一片片切的很薄的卤肥肉和一片片薄卤猪肝分别间隔一片交替摆放成圆形的一道菜。
坐在大方桌右侧的爸爸离夹干肉最近,他顺手拿筷子夹起一片卤肥肉和一片卤猪肝送进嘴中,咀嚼几下后,又喝一口面前杯中的白酒,一副很享受的表情吸引了原本坐在堂屋左侧的大方桌的最左侧靠墙位置上七安的注意。
她立马从正坐着的长条木凳上起身,走到坐在堂屋右侧大方桌的最右侧靠墙位置上爸爸那里。她本来就是个好奇的孩子,她也想尝尝夹干肉。大过年的,爷爷也不好训斥在席上乱走动的七安。
爸爸就给她加了一块肉和一块肝,她尝了一口后感觉有些油腻,就把剩下的放进爸爸面前的小碗里让爸爸吃,然后又走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继续吃菜,边吃边想:“夹干肉也没那么好吃嘛!不如面前的腊肠和海带好吃。”
忘了说一句,夹干肉只在男人们那桌有,对男人们来讲,可能是下酒的好菜吧。
七安吃着菜,大婶婶又端过来新炒的青菜、还有煎鱼、煎糍粑。
糍粑要尽快吃,热着吃的糍粑上面覆着一层白糖,软糯香甜,容易用筷子夹。
大年初一的空气比较冷,一会儿糍粑就变硬了,根本夹不动,再加热,味道就走样了,并且煎糍粑很要技术,火候要控制到位,不能太大,火太大糍粑就糊了,也不能太小,火太小糍粑则煎不软,它很考验主妇们的厨艺,等七安吃完一片糍粑后,她就吃饱了,再也吃不下别的东西,这就是年饱。
过年就是这个样子,桌上都是肉,每样能夹一块子就不错了。
七安再去别人家拜年,桌上摆的也是这些菜,从初一吃到初六,她越吃越吃不下。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一离开家,还没走多远,肚子就觉着饿,脑子里就开始想吃家里过年时吃的菜。
可真等到了过年,她却吃不了几筷子,她想起自己刚去上中学的时候,天天腌菜搭米饭,她无时无刻不在想过年吃的好菜,尤其是以后她上了大学,她变得更加想念了。
年快过完了,七安的假期也接近了尾声,离开学没几天了,她和卿芳家虽是邻居,但没有亲戚关系,彼此父母间又不熟,正月头几天,她们是不方便互相来往的。
七安要同爸爸四处拜年,爸爸的表兄弟多,住的也分散,辈分也多,七安通常分不清谁是谁。
爸爸就按地名称呼,什么住县城的是光明大表伯,住在青岭的是二表伯,住在王家集的幺表舅,按辈份七安得喊他幺舅爷,可当七安第一次看到幺舅爷,他和七安年纪竟然差不多大,七安努力张了张嘴就是叫不出来,她只好抿着嘴和他点头笑了一下。
还有住在花岗岩台下的二大爷,二大爷有一个儿子和三个女儿。
七安管二大爷的儿子叫贵叔,管二大爷的女儿都叫表姑妈,表姑妈们都生的漂亮。
大表姑妈出嫁了,嫁的地方离桥沟不远,大表姑妈又生有一儿一女,儿子长相随大表姑妈生的漂亮,个子随他爸爸长的高,一米七左右的个子,年纪和七安差不多。
他们一家到她家来拜年,七安爸爸是他妈妈大表哥,七安第一次见到长相这么英俊的少年,头次感觉到有点不好意思,大概人在美好事物的面前,总是容易生出自惭形秽的心理。
七安爸爸爱下象棋,他下象棋的时候,七安喜欢在旁边观战,日子久了,她基本摸清爸爸的棋路,过年的时候,大人们的娱乐无非是打麻将或打扑克还有下棋。
当时正好棋盘空着,没人下,于是七安便邀请英俊少年和她一起下棋,等和他下完象棋后,七安连胜三盘。
她起先胜他一盘后,七安爸爸有点不相信,就在一旁观看,等七安又拿下两盘后,爸爸发现七安脑子确实挺好使的,而七安呢,对那个英俊少年也不再感兴趣。
而二表姑妈则住在镇上离学校不远,她家有三个孩子,两个姑娘和一个儿子,大女儿和姐姐同岁,小女儿和七安在一个学校上学。
有一天,二表姑妈就吩咐小女儿叫七安去她家吃饭,七安那时分不清亲戚们谁是谁,就管她叫表舅妈,她当时没有说啥,等到了他们去七安家拜年的时候,二表姑妈告诉了七安爸爸七安叫她表舅妈的事,弄的七安挺不好意思的,原来她弄混了。
事实上,七安真有表舅妈住在镇上,只不过她们家住在菜行附近的老街。那是很窄的一条巷子,巷子里铺着青石板,两侧都是木房子,木房子里都是各种小铺,临街的木板白天可以一扇扇拆下,方便买客进去买东西,等到了晚上再一扇扇装回,最后用门栓栓上。
七安弄清楚了,住在老街的是三舅奶奶,三舅奶奶有三个孩子,七安管大的孩子叫银行的表舅伯,因为表舅伯在银行工作,表舅伯有两个儿子也和七安在一个学校读书,他们太淘气,七安不和他们玩。
三表舅伯不常见到,但三表舅妈在七安学校教书,到时可以经常看见,但七安有点害怕常常躲着她。而幺表舅在菜行卖鱼,听说经常和别人打架,这还没说完呢。
七安还有大舅奶奶也住在镇上,大舅奶奶去世的早,七安没见过她,大舅姥姥只有一个儿子,是七安的大表舅伯,大表舅伯听说很能干,在县城开着公司。七安见过他的长相,身材高大有一米八以上,额头宽宽的,上额的头发很少,长着一副可以干大事的样子,他有两个孩子,大的是女儿,小的是儿子,儿子年纪比七安稍大一点。
七安的大亲亲也嫁到了镇上,是三舅奶奶保的媒,就住在老街附近。但是家里条件不是太好,后来又搬到新街的最东头与二大爷家的幺表姑妈成了邻居。
幺表姑妈模样生得没有她两个姐姐漂亮,眼睛稍微小了些。
记得大表姑妈和二表姑妈第一次去七安家走亲戚,那还是在青砖大瓦房的时候,七安家的邻居们瞧见了表姑妈,纷纷对姑妈们的漂亮长相啧啧称奇,并且还得知表姑妈家里还有一个未婚待嫁的妹妹,就动了要结亲的心思。
可等真见面后,邻居们又打消了念头,他们才发现,她们虽是一母所生,但人与人之间也有差距的,幺表姑妈长相随二大爷,她没有继承到二大奶奶的好相貌。幺表姑妈家附近,还住着一个大表伯,具体是什么关系,七安一直没有弄清楚。
三舅奶奶生的很白,头上戴一个发箍,头发一丝不苟地贴在耳后。三舅奶奶很爱干净,饭菜里有锅灰渣子是不吃的,但七安妈妈做的菜,她愿意吃,因为七安妈妈做完每道菜后都洗锅。
三舅奶奶虽然爱干净但她也不讨厌七安。因为小时候的七安趴在桌子底下玩,看到了一个很漂亮的钱包,七安把它捡起来交给妈妈,妈妈一问是三舅奶奶打麻将时不慎掉下的,三舅奶奶拿到钱包后,才发现自己的钱包丢了,于是她特意表扬七安说她真是个好孩子。
确实如此,七安长大后在银行取款机里捡到银行卡,也是第一时间交给银行工作人员。
在老街住着的亲戚,还有一个桂珍姨奶奶,她远嫁到天阳县,嫁过去的时候那边家里很有钱,姨奶奶吃鸡肉都不吃皮的。可是到后来,姨奶奶家里只能吃糠咽菜,七安妈妈总是拿姨奶奶的事教育七安,日子好过的时候,不要太浪费,七安听完后,每次吃鸡的时候总会想起远嫁的姨奶奶,不敢吐鸡皮,怕以后也吃糠咽菜。
等七安跟着爸爸把这些亲戚走完,新年已过正月初十了。七安一家由于刚搬到镇上,为了处好邻里关系,也方便认识一下新家所处生产队里的管事,七安爸爸决定在家里请客。一是因为家里过年的肉还有富余的,二是因为七安妈妈的手艺也不错,不比饭馆里差,于是他和妈妈商量好请客的日子,定在正月十二。
七安妈妈在家里了琢磨一下烧菜的内容,她想这吃饭的日子还在正月里,大家都是刚刚拜完年,都不缺肉吃,可能还吃腻了呢,于是她想出了一道菜,原料很普通,就是大家平时都不爱吃的大白菜梆子。
确实,大家一般比较爱吃大白菜叶子,可七安妈妈硬是把简单的白菜梆子做成了一道美味。
她先把白菜梆子切成差不多一公分半宽四公分左右的长条,用卤熟的肥肉进行翻炒,再加点红椒和青蒜提香增色。
白菜梆子被滚油炒得,怎么形容呢?你说它硬吧,它尝着已经熟了,你说它软吧,它嚼着还挺脆,并且咀嚼完后,一股自然的清甜味道顺着舌尖蔓延到口腔。
尤其在吃完肉后,吃一口白菜梆子,很解油腻,到了请客那天,七安把这道菜端了过去,等再端下一盘菜过去的时候,装白菜梆子的菜盘已被爸爸退下,上面只剩下卤肥肉,菜帮子全部被吃完了。
等散了席,客人们都走了后,爸爸告诉妈妈,席面上客人们都夸这道菜做得好吃,说妈妈挺会烧菜的。
七安长大后在外面吃饭,也吃过很多白菜梆子,确实不好吃,不是梆硬,就是发苦,于是她就纳闷妈妈当时咋做的呢?火候怎么拿捏的那么好?她发现她的妈妈其实很内秀,妈妈的心思也很玲珑,只是年轻时没有机会读书,倘若有,将会是个更厉害的妈妈。
时间一晃,七安的寒假已过完,马上就要开学,七安要开始努力学习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