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南宫皓月每日来湖边采莲蓬,剥莲子给雪岚做莲子羹,渐渐的,二人相熟,亲昵了些许。
南宫皓月逐渐走进雪岚的心里,白雪岚先冰冷冷的眼神再也没有露出过,她教会南宫皓月法术防身,并授予剑术,以桃木为剑,以桃林为阵,以碧莲亭为静心打坐处,以天地为书籍。
她很聪明,不到半个月剑术已然炉火纯青,招式五花八门,法术精妙,确是个奇才。
没过几天,南宫皓月在后山采竹笋打算做鲜笋煮,却遭遇怪物的猛烈攻击。那群怪物名为儒耳,食鲜笋为嗜好,此处翠林碧竹,集聚天地灵气,孕育的竹笋自然味道鲜庾肥美,它们将此处硕大的绿竹林当做栖身之所。
“啊…………”随着一声惨叫,皓月丢开了竹篮,摔倒在地,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无力反驳,当下采了半天的竹笋功亏一篑。
儒耳奋力咆哮,乌黑的圆眼瞪着她,随后,甩一甩尾巴,将她扫在一边,冲到竹篮边,放慢了脚步,它机敏的鼻子蹭了蹭,随即一口咽下,谁料,那只当先的儒耳振声动地惊天,将四周的竹叶振起,这天地似乎崩裂,随着一声嘶喊,它油墨的乌瞳顿时变为红色,凶神恶煞的龇牙咧嘴,一步步朝她逼近。
随后,它的振动引来五六只同伴,与它一齐大小,穿梭在林中,它们相应咆哮,而眼睛仍然乌黑乌黑。
素来听闻:儒耳性情温和,从不在自己没有受到伤害时出手,成群结队。而方才那只红眼睛的,分明是魔化的。
儒耳对她发起猛烈进攻,为首那只瞪着她,等待时机,其余的小辈则围着水泄不通,那尾巴抽她的身体,儒耳的尾巴最好用来当有韧性的捆绳和鞭子,噼里啪啦的落在她身上,她束手无策又孤立无援,当下雪岚外出,碧水桃林没有一个人,她该何去何从?
她干到了竹竿,狠狠地杂在地面,淌了一口血,她忽然想起那日。
那日的她也是这般孤立无援,顷刻间,她显得孤立无援。她依稀记得一只庞然大物的身影,是貔貅,身为四大妖兽之一,戾气慎重,此时携怨念而来,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随混沌而生,传言他在人间横行四方,祸害黎民百姓,经天帝法旨,关押在妖族境内的锁妖塔已有万年。
如今更是未有传闻它出了锁妖塔。当日它负伤逃走,手中的血债仍清清楚楚,罪孽深重。而对于它为何出锁妖塔一事,谁也没下这个定论,自然就不得而知了。
她忘记当初自己是如何击杀貔貅于一击,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流出的毒液毒死了桑树,它如何仓惶逃走的,大概她也不记得了。
也许是近些月过得太安逸了,她好像完全忘记这件事了,忘记爹娘的惨死,含冤而终,忘记她的前夕,她多么懊悔自己当初没能救得了他们,如今尸身在何处,她竟全然不知。这多么像一场梦。
此时此刻,怨念冲击她的心口,闭上眼睛,顿时迷失心智,她怒不可遏,冷淡的站起身,心中一个空灵的声音响起:“蚍蜉之力,也配敌我!狂妄!”
她再睁眼时,眼中散发的红光引来雷鸣电闪,天空乌压压一片,天空的阴暗与恐怖气氛浑然一体,雷霆降下,击中林中各处儒耳被吓退,叽叽哼哼的乱窜,而那只红眼貔貅纹丝不动,狰狞的脸部凶煞的眼神四散。
杀气!怨念!
狂风大作拂起她的长发,衣襟摆动,眼睛中闪过无数道血光。
儒耳哼哼几声,头不时摆动,一道雷霆落下,击中他二人前方,她一抬头,如飞剑一般给了它一掌,她凶悍的杀机将它震飞十米开外,它哆哆嗦嗦的退了几步。紧接着,一道雷霆击落一节竹枝,她随手抓住,一跃而起,直冲云霄,在万道天雷滚滚下,她无所畏惧地冲下去,杀气蓬勃的抽它一枝,顿时,它仰天长啸,痛苦不堪,那力道便使儒耳身上白骨浮现血流不止,而竹枝也无一幸免,沾染了血液。
它重伤逃走。
她稳稳妥妥的落地,却被雷霆万钧击中,唰的一声,她失魂落魄的走回碧水海棠林,倒在一棵树下。
眼前。蓬莱仙岛。
薄雾沉霭,若隐若现,仙山蓬莱,名不虚传。
此时,仙气蓬蓬,云淡风轻,霞光异彩,万象更新,所有人都在讨论关于蓬莱收徒的事,叱延神君乃今任的蓬莱之主,手下有六个徒弟,各个超凡脱俗,在当中一辈脱颖而出。
大弟子温文尔雅谦逊大方,名为蜇仙,精通医术,样貌俊朗秀气,不失大家风气。二弟子博学多才,三弟子在建学方面颇有造化,四弟子五弟子都是仙界有身份的人,这六弟子沉宣倒是平凡些。他无一技之长,反之脾气古灵精怪,是个难惹的神仙。
***
蓬莱仙山,沉霭居处,白雪岚将一面镜子呈现在蓬莱仙主面前。
镜中所显,那一片红花妖艳,一名女子双目猩红,眼睛流露着鄙夷和无尽恨意,
白雪岚默默说:“这人名叫南宫皓月,天生有不凡的妖力,是一只金色狐狸,见其因家破人亡便收在麾下,近日我要云游四海,这小狐狸又身负血海深仇不能一起,便让她拜别人为师,思来想去,整个九州和九重天,也就你叱延这合适了,她资历很好,又有我手把手扶植,不会丢你的言面。”
蓬莱仙主叱延似乎已然猜到其中的阴谋,决定推辞,说:“不了,你知道的,我蓬莱仙岛自古以来没有收过女子,而且是只狐妖,倒不如说是乡野小抓狸,说出去你让我这老脸往哪搁?”
白雪岚表情更为严肃,冷言冷语地看着镜中的的南宫皓月,说道:“既有我白雪岚做担保,叱延,你我这三万年之约还未了结,虽说你门下前弟子有六个,而我只有一只傻里傻气的徒弟,但三万年之约未到,谁敢说我这徒弟一定比你那些贵胄子弟弱?”
“何以见得?以她现在的精进,连我那不学无术的六徒弟一半功资历都没有,你也好意思硬塞给我?”
白雪岗嗤叹一声,冷视了他三秒,说道:“我知道,不过她才四千六百多岁,凡事都要讲过程呀!你那六徒弟一万八千岁,你好意思拿他跟她比!”
赤霆悠哉悠哉地转了个身,说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待你徒弟一万岁,我的徒弟早已修成上仙了,我可不想你输的太难堪,不然你的碧水海棠林就归我了。”
“你少得意,一切还未见分晓,总而言之,我的徒弟定不会比你那些徒弟差!”随之,镜中的南宫皓月发出一声尖叫,险些将镜子震碎。
白雪岚啧叹一声轻轻一笑,叱延转身看见南宫皓月肩头散发金光的印记,说道:“那是什么?护身符?”
白雪岚手一摇,捏造出一丝灵气呈现出那块印记,一朵蓬勃绽放的金莲!金莲!这个念头不知在叱延脑中出现了多少次,那个他三万岁遇见的人,肩上的金莲却相类似,虽十几万年过去,那人的声音已经模糊,可那朵金莲的样子却记忆犹新。
据他所知,叱延认识的人中,天上的神仙还是地上的妖物,只有三个人有这么一朵金莲印记,一是洪荒年代的一只不知名的妖便是那个印照心地的人,一个是九重天游梓洞天居的风女女灵,只是两人都不在世上,但是不知她的印记长在何处。还有一个,听说出生时,天地异象,天降祥瑞,不过她死于内乱。
任时光荏苒,也停留在此刻,他期盼的那个人永远回不来,每每梦中,一个背影,一句话却萦绕在就脑海久久不离去,他渐渐的有些不直觉瞅向镜中女子,竟有五分相似。
白雪岚抖擞着肩,说道:“天上人皆知你叱延下手果决,你若是允许,我择日便送来,你若不愿,我定然也不强求,世人都说你惜才,不见然啊!”
白雪岚并不知道有关这朵金莲的分说,也不知叱延有这样一段洪荒记忆,那个年代久远,战事纷多,谁又会像他一样有所牵恋呢?渐渐的,叱延回了那番南宫皓月击杀藤妖的情节,推测了这个环境的由来,吸了口气又伸了口气,问:“雪原狐秘术魂牵咒?”
原先要转身离开的白雪岚瞬间转身莞尔一笑道:“果然瞒不住你,不错,就是我干的。”
叱延不慌不忙收回铜镜,如沐春风说:“这南宫皓月什么来历?至于你白雪岚如此煞费苦心安排这样一出好戏?我看那天上的璇玑仙子都未有你这般逊色,果然是苦心多用啊!”
白雪岚漫不经心的擦了擦袖上的尘灰,找了个地坐下,傲慢的立着头,轻觑道:“哼,都说过了。乡野丫头,初窥门径,试炼,仅此而已,又何来算计一说呢?”
“大名鼎鼎的雪原狐一族二公主,又怎会瞧得上乡野狐狸?当年群仙聚会,那么多名家子弟群蚁排衙各有所长,你都未有钟意,可是这个女子,她灵力低微,断然不可能超越我的弟子,你又视碧水海棠林为心头肉,让我们的弟子决斗,恐怕不妥吧!”
白雪岚倒了一杯茶,她虽表面平静如水,却不知心中是何等澎湃,孤傲的吸了一口气,说道:“那又如何,大不了我输给你,再花几万年栽种一片百里的花林也未尝不可,你如何猜疑,又能摸到什么底?”
“好吧。”
叱延不折不扣地摆了摆手,端正地摆了摆袖,道:“《妖王经录》中曾经提到过一个人,传说距今五千五百年前,妖后诞下一名公主,乃是妖族万年来第一位公主,肩坎处有一块胎记,形状似莲花,又呈现金泽,故而她是金莲附身,妖族因此安定了百年。随后,妖族突发大变,妖族公主献祭于诛神祭坛,万民眼中,她早已灰飞烟灭。这两件事本来掺和不到一起,可是你说巧不巧,这个南宫皓月也是金莲负身,可恰好呐,小了那公主一百二十虚岁。一个是高高在上得天独厚的妖族公主,早已是亡灵虚影,一个是金狐小妖,授你传承法术,这个人都与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难道你就没有发现什么两者关联?”
白雪岚猛然打断叱延的斥喝,心中藏不住的心思浮出水面,是个人都发现她心里有鬼,叱延征战四方平定四海,光是武力可不行,察言观色暗地发掘也是常态,自然发现白雪岚异常骚动,白雪岚恼羞成怒道:“妖族公主已死人尽皆知,何必翻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惹得人不快。你若怀疑皓月身份,大可查看她的前尘过往,凭你的能力,这种不费吹灰之力的事也瞒不过你的眼。”
叱延清冷的转身看着镜中人,道:“我忘了,你是前代妖后的近亲,可是你又怎会看不出来?她们二人分明,神似。”
白雪岚皱眉道:“你拿她们相提并论,不觉着有些混淆吗?”
说起那场风云变幻的妖族劫数,是那公主之生命终点,是白雪岚的劫数,扶桑的劫数,也是整个妖族的劫数。
叱延不紧不慢的冲散白雪岚的火气,问道:“说吧,让南宫皓月入蓬莱,是不是也是你们复仇计划的一环,还是你以为将她寄托在我这她便能明哲保身了?不管你们有什么计划,只要不破坏妖仙稍纵即逝的和平,我便不管,如果你们非要搅得天地浑然一体,那我不拒绝现在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他脸上显现出严肃紧张,冷淡地瞧了一眼白雪岚,白雪岚点点头,可是谁又能知道南宫皓月究竟会有何造诣?
“既然仙君意已决,我便不再多言,还请叱延仙君大设宴席,以庆南宫皓月入门之喜。”
叱延不屑道:“不就是一个乡野狐狸修成的精怪,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直接让她入主便是。”
白雪岚转了一圈,朝他笑,可是这个笑让他不禁胆寒,狐妖擅长魅惑,这不禁让叱延多了一份不安,这白雪岚为何要操大办理南宫皓月的拜师礼,莫非她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白雪岚假装严肃,实则在背地早已咬牙切齿,她恨透了那些自诩仙门正派的神仙,不禁流露几丝妖媚:“那当然是……要给他们一份惊喜?”
转而变脸,朝他撒娇,微微撅着小嘴,声音软了下来。说:“你就说答不答应便是。好吗叱延大神仙,本仙难得求你一次,便了了本仙这一桩心愿嘛!”
如此性情多变的白雪岚,眼前一套,背后一套,果真如世人说的那般像风云变幻莫测。
“别来这套!”叱延镇定自若地端起茶杯,着眼盯着前方的水壶烧开:水要煮沸了。
叱延瞥了他一眼,即便她的实力与叱延旗鼓相当,但是她也不敢随意出手,毕竟两人都有几万年修为。
“既然这样,我很期待这次会发生什么呢!你说呢?”随之她鬼魅一笑,飘然而去。
整个空荡荡的宫殿顿时只剩下水沸腾的声音,叱延不禁凝视水壶,自言自语:“南宫皓月,希望你也能带给我惊喜。”等这一天已经好久,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庭中。
“师兄,师父真的要收那个来路不明的妖族女子做我们的师妹吗?”
当蓬莱之主宣布拜师之仪时,座下的四名弟子着实吓得不轻。哲仙身为大弟子,对于这出人意料的事也是不知所措。四弟子玄英面无表情,拍手叫好,说:“好啊好啊,有个小师妹在,又热闹起来了。”
沉宣当机立断打断他的话,向哲仙噘嘴卖萌,眼睛扫过玄英,说:“好什么好,一点都不好!多了个人,多了个大麻烦。她若是男子还好说,可她是女子呐,跟我们这一群糙老爷们一个师门多不合适啊!”
玄英瞪了他两眼,说:“你懂毛什么!”
转而他蹭到哲仙身旁,低声细语道:“大师兄,那这位小师妹她长得好不好看啊?”
哲仙微微抿嘴,转了个身思考道:“我不知,不过师父大概已经见过这个小师妹了,不然也不会首肯答应这拜师之事。”
玄英若有所思道:“那岂不是只有师父见过她喽!”
哲仙微笑地点头道:“你若是真的好奇,不妨去问问他美丑,师父眼下放下一切大事一心操办这拜师之仪,颇有闲暇与你会谈。”
玄英慌忙退了一步,摇手拒绝道:“不是我好奇,是六师弟对她感兴趣。他在评估我们一众的颜值,以大师兄你为极端,而五师弟为最低平准,若这小师妹容颜不能出众也罢,一定要高过五师弟,否则一定孤立他,所以我这不是来打探一下小道消息嘛!”
哲仙轻轻撩动耳边的鬓发,疑惑道:“为什么要以六师弟为极端呢?”
玄英失笑,语无伦次道:“这我哪知道,师兄若是好奇不妨去问那小子。”
哲仙正想问个所以然,可沉宣一溜烟就不见身影,他温和地对着玄英说笑道:“算了,他平日便喜欢弄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玄英再凑前问:“大师兄,我有一点担心这个小师妹了。”
哲仙与他不谋而合问:“你也是关心这个?”
玄英与哲仙的想法虽然只是猜测,毕竟眼下拜师之仪已经成为定数,而且这次叱延也丝毫未有低调之意,隆重在仙界风云榜上张贴告示,邀请各路神仙前来祝贺,并明确阐明了南宫皓月的身份,也不知意欲何为。
唯恐这次拜师是假,叱延另有所图。而且不止他有计谋,所以来祝贺的神仙恐怕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假借这个机会做一些居心叵测之事。
这个世道,妖与仙的主宰场,他们互相残杀不留余地,哲仙心想这位小师妹拜师无疑是万众瞩目下的活靶子,她要在所有炽热的眼光前走一趟,而这种目光,来自猎手与猎物。
他总想做一点什么,也曾问过叱延这一类意外,可叱延总是云淡风轻地说一句:“她是妖,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她既然走入这个圈,那就变成了在虎口的肥肉,而我们身为局外人,便只能看她的造化了,与我们又有何关系?”一贯高冷姿态的叱延,总是会站在观云镜前默默伫立,这一站便是一天。
而这观云镜可以看见天下人眼睛所见任何地方,他所见的镜中,是云蒸霞蔚金碧辉煌的仙界殿中,或是云海无际,鹤鸣九天的仙界境内。向来机警的他大概在这几日里琢磨透了大概有多少人会来仪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