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皓月如梦初醒,沙化,便是天道打给云梦泽的一道劫数,照此趋势,云梦泽将不复存在。
无论出于善意或是与天菁长老的承诺,她都决心留在此处,助云梦的人与伯兰渡过此劫。
无涯却痴傻问南宫皓月道:“南宫姑娘,你在想什么呢?”
南宫皓月回过神来,三人已经都在了回客栈的小径上,看着跑来跑去的孩童,她不禁失了神。
仙境一样的云梦泽,若是覆灭,人间又少了一处世外桃源,世间桃源千千万,住在其中没有灾病苦难的唯有云梦泽一处。
“在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南宫皓月捏着下巴,走在弹弹软软的肉菇上,径直走向客栈。
无涯不解问道:“不如趁着夕阳未落,我们再去查验一番。”
南宫皓月点头应和,“也好。”
无涯转头问诛颉,“师兄,一起吗?”
诛颉看着跃跃欲试的二人,只好推辞,“师妹一个人在客栈,叫上她一起吧。”
无涯一个垂头,道:“倒是把他忘了。也好,师兄,我们二人先去城外查访,你与蓉儿妹妹随后便在城中打探消息。”
诛颉无声点头,目视二人轻快的身影离去。
无涯双手抱着头,大摇大摆的走在余晖中,看着无限好的晚霞,不禁吟诵起一段诗句:“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忽然间,他诗兴大发,决定吟诗几首。
“残阳如星,坠入黛池,溅起半边霞锦;雁过云间,浊影撞撞,翩于琼宇京阁。”
“霞岚朝霭,堪比蒿酒配清月。树生萧风,晚来吹埙思故里。”
南宫皓月轻轻地牵起自己的衣襟,此时天边的霞光恰好映照在了她那绝美的半边脸庞之上,宛如给她镶嵌了一层璀璨的金边。轻柔的微风如同温柔的手一般,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将她鬓角处的几缕发丝微微吹起。
她微微低着头,目光流连着无涯念出的诗句,仿佛完全沉浸其中,正在用心感悟着无涯所道出的那些优美诗句中的真谛。
此时此刻,她似乎已经忘却了周围的一切,就连额头上那几缕有些凌乱的青丝也无心去挽起。
无涯静静地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位明媚动人的姑娘,不带一丝邪念的欣赏。
他的心就好似被投入了热锅中的玄驹一般,不停地翻滚、躁动着。
就在刚刚看到南宫皓月低头沉思的那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的心头仿佛触碰到了一道耀眼的闪电,瞬间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无法安宁起来。
“这诗写得真好,不知道是出自哪一本书呢?作者又是哪位高人呀?”南宫皓月抬起头来,用她那如夜莺般婉转柔美的声音轻声问道。
她那双美丽的眼眸中闪烁着好奇与欣赏的光芒,直直地望向无涯,期待着他能给出答案。
“有感而发,只因此时此刻,只想将情语化作景语。”无涯回神,婉婉应着她的提问。
南宫皓月温声细语,恰似春三月刚抽枝的柳条,“说到故里,你是思乡了吗?”
无涯摇头,故作不在意道:“没有,只是觉得应景。”
“何以见得?”
“我上无尊父慈母,亦无姊妹兄弟,左右还没个与我两情相悦的小娘子可思,便只能思乡喽。”
南宫皓月莞尔一笑,略略娇羞道:“若是有了,只怕诗风都要不雅,让人听去竟觉面红耳赤。”
无涯倒不以为然,迎着秋风接着一片榕树叶,感怀秋意在手,道:“瞧,这棵榕树听了我的诗,许是也想家了。”
南宫皓月看着稀稀疏疏的落叶散落,昨日都还未如此之多,“它在此扎根千万年,云梦泽便是他的家,何谈思乡一说。”
无涯静静地凝视着眼前榕树叶那清晰可见的脉络,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柔地沿着叶脉缓缓滑过。令人惊奇的是,就在这一瞬间,他仿佛洞悉了这棵大树深藏心底的愁绪。
\"姑娘是否相信,我拥有与世间万物生灵沟通交流的能力呢?\" 无涯轻声说道,目光依然停留在那片榕树叶上。
\"哦?竟有这种事!那这所谓的相通究竟是怎样一种方式呢?\" 南宫皓月满脸好奇地追问。
无涯微微一笑,轻轻地挥动手中的树叶,让它随风飘然而去。
紧接着,他俯身拾起另一枚叶片,只见这片叶子的纹路同样复杂交错,宛如饱含泪水之人那执拗的情感。其中蕴含的酸楚,实非只言片语所能说清道明。
或许正因如此,这些脉络才会生长得这般纷繁杂乱,使人一经触碰便心生不适,思绪也随之翩飞起舞。
无涯抬起头,望着南宫皓月,缓声道: \"要知道,树木皆具灵性。而这棵树上飘落的每一片叶子,都是它流下的眼泪。\"
话音未落,南宫皓月不禁惊愕地抬起头来。她的视线随着无涯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无数片绿叶正纷纷扬扬地盘旋于半空之中,犹如一场绿色的叶雨。
\"既然掉落了这么多的叶子,那你可清楚它究竟因何而哭泣呢?\" 南宫皓月急切地问道。
无涯闻声止住步伐,开始专注地细数起每一片落叶上那或深或浅、或急或缓的纹理顿挫。许久之后,他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原来啊,它是想家了……\"
南宫皓月上前,轻轻划过树叶的脉络,却并未得出什么所以然,便问:“你能通过他掉的叶子看出他的心思,想必也能与他诚心交谈,不如问问他想回到哪里。”
无涯贴近树干,缓缓伸手使出一道金光,紧闭双眼,与榕树通灵,但过了一会,榕树却并未回应他,只是叶子落的更少了些,声响也不大。
“是我技艺不精,还做不到与其通灵。”无涯垂着头,哑语道。
南宫皓月缓缓道:“无妨,你有此绝技已是不凡,日子还长,总有一日可以达成万物通灵。”
无涯两人便徐徐走着,不再停下。
无涯看着即将落下的残阳,云间似乎还略过几个人影,他擦了擦眼睛,向南宫皓月指证:“那天上好似有神仙。”
南宫皓月顺其指向看去,却不见一人踪影,嗔怪道:“天上本就有神仙,这么高的云层,肉眼是很难看到的。”
无涯一脸狐疑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相信,随后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呆地望着远处渐渐西沉的夕阳,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感觉自己的眼球开始发酸发涩,这才缓缓回过神来。
而此时,他们两人已经不知不觉间来到了热闹喧嚣的集市。
夕阳的余晖如同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最后稳稳地落在了一棵巨大的榕树上,仿佛是它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无涯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南宫皓月,开口问道:“南宫姑娘,听闻你乃是修仙之人,那想必一定见识广博吧!我想问问你,迄今为止,你见到过多少神仙呢?”
南宫皓月微微蹙起眉头,认真思索起来。她回想起当日参加拜师礼会时的情景,当时到场的各路仙人足有成千之数,而且后来还有不少神仙登上蓬莱仙境。若要仔细估算一番,少说也得有四千人,若是算得多些,怕是能有六千人不止。
想到此处,南宫皓月轻轻点了点头,回答道:“确实挺多的。不过,你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无涯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但很快又转回来,急切地追问道:“那……那你有没有见过那种白须飘飘、眉毛浓密且横着生长的老头啊?”
南宫皓月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耐心解释道:“在仙界之中,众多仙家大多都是这般模样。尤其是一些星君和仙官们,当他们下凡入世之时,常常会化作这种形象。只是,你口中所说的这位具体是谁呢?”
“他呀,自始至终都未曾告知于我。遥想当年,少不经事之时,曾在梦中与其有过惊鸿一瞥。那时所见,他腰间佩戴着一幢金光闪闪的铃铛,身着一袭绣着云纹的松线道服,走起路来衣袂飘飘、仙气四溢。”
“远远望去,我只觉此人仿若从年画中走来的祝寿老翁一般,模样憨态可掬,令人心生欢喜。然而,尽管心中对此人印象深刻,却怎么也叫不出他的名讳来。”
“而我自己呢,其实也并未过多地见过这般人物,所以一时间实在难以想起究竟是谁。”
南宫皓月如常点了点头。
“原本啊,我还满心期待着他会认为我颇具仙缘,想要引领我一同登上九霄云外呢!哪曾料到,他不仅没有丝毫此意,反倒是毫不留情地斥责了我好几句。”
南宫皓月听得着实有趣,不禁问道:“什么神仙这般无趣,跑你的梦里来训诫。”
无涯闻声赶忙点了点头应和道:“可不是嘛!我与此人素昧平生,初次相见,他竟然就如同长辈教训晚辈一般对我严加训斥。我当时心里那个气呀,自然也就忍不住回怼了他几句。结果倒好,那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儿居然被我的言辞给吓跑了。”
“那么后来呢?之后你可有再见到过他吗?”南宫皓月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无涯耷拉着脑袋,满脸都是沮丧之色,嘴里嘟囔着说道:“想来定是被我之前所说的话给吓到了,自那以后便再也未曾进入过我的梦境之中。”
站在一旁的南宫皓月听闻此言后,将无涯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然后表情严肃、语气郑重地开口说道:“或许事情并非如你所想那般简单,说不定你当真拥有着难得一见的仙缘呢!”
无涯听了这话,不仅没有丝毫欣喜之意,反而脸色一沉,面露不悦地反驳道:“哼,难道那老头还真想收我去给他当什么道童不成?整天不是忙着炼丹就是捣鼓那些药材,如此枯燥乏味之事,我可实在提不起半点儿兴趣。亏得当时我把他给惹恼了,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呐!”
南宫皓月微微颔首,表示赞同无涯所言,同时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缓声道:“修仙之路本就充满艰辛与困苦,需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和坚持才行。即便是身为道童,每日负责炼丹制药等诸多事项,但其中所蕴含的学问和奥秘却也是不容小觑的。正所谓‘行行出状元’嘛,有人对此趋之若鹜,自然也就会有人沉醉其中并自得其乐。”
无涯撇撇嘴,满不在乎地回应道:“你说得倒是轻巧,像我这种性子,莫说是长时间的艰苦修炼了,哪怕只是一星半点儿的苦头,我恐怕都是忍受不了的哟!”
话说至此,两人并肩而行,缓缓地走出了城门。一路上,他们沿着蜿蜒曲折的小道前行,目标直指那座闻名遐迩的慈泥园驻地。
当他们逐渐靠近目的地时,无涯不禁被眼前满园的秋收果实所惊艳到。
然而,就在无涯想要更近距离欣赏这些丰硕成果的时候,却发现周围似乎有不少忙碌的果农正在辛勤劳作,这使得他们有些不便贸然靠近。
无涯稍作思索,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珍贵的隐身符递向身旁的她,并轻声说道:“此符燃烧之后,可以获得约半炷香的时间隐身,足够我们二人悄悄探访此地了。”说完,他点燃了隐身符,只见一道青烟袅袅升起,瞬间将两人笼罩其中。
南宫皓月小心翼翼地绕过人群,来到了一处池塘边。
她先是蹲下身子,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勾起了一池边的泥浆。
经过一番探查,她惊喜地发现这里的土壤异常肥沃,简直就是作物生长的绝佳之地。
紧接着,她目光敏锐地瞧见不远处有一根粗壮的藤条,于是毫不犹豫地挥刀斩断其一节。然后,她调动体内的灵力试图探测一下这截藤条是否蕴含着特殊之处,但几番尝试下来都毫无收获。
不过,这并没有打消她的好奇心,她顺手将其收入了随身携带的乾坤兜里,心中暗自盘算着回去之后再仔细研究一番,或许能从中发现什么奥秘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南宫皓月又将注意力放回了脚下的泥潭。
她看到泥潭中的植物根系纵横交错,心想如果能抽取其中一条完整的根出来观察,也许会对这片土地的神奇之处有更进一步的了解。
于是,她挽起衣袖,毫不畏惧地把手伸进了泥潭之中。随着手臂不断深入,泥潭也变得越来越深,眼看就要没过她的肩膀了。为了防止不小心掉入泥潭深处,她紧紧抓住旁边的篱笆桩子作为支撑。
正当南宫皓月全神贯注地探寻着泥潭底部之时,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拉住了自己。
她惊愕地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竟然是无涯那张略带关切的脸庞。原来,无涯一直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生怕她出现意外。
此时,他正轻轻地抓着她的发尾,仿佛担心哪怕掉落一根发丝都会给她带来伤害一般。
感受到无涯的关心,南宫皓月心头一暖,这才放心地弯下身去,继续努力牵出那条深埋在泥潭中的根须。
不得不说,这个泥潭远比看上去要深得多,真不知道平日里那些普通的果农们都是如何在这里完成播种、施肥和采摘等一系列流程的呢?
泥水漫过胳膊,她没有松手,硬是把根抓了上来。无涯见状,也将她拉到平地。
南宫皓月走到溪边,洗净泥泞,慈泥藤的根就露出原样,嫣红的茎根,外表则是坚硬葱白色。
无涯静静守望,道:“姑娘你方才也太不小心了,若是一头栽下去,那多危险。”
南宫皓月笑着摇头,对着斜阳看清慈泥藤的根,“多谢你了。”
无涯也不好多说什么,沉默片刻道:“南宫姑娘,我知晓你内心强大,凡事不喜倚仗别人,若有些事做不来,也全权交于我们三人,你不是孤身一人。”
南宫皓月浇了一把溪水在手中,道:“有些事,与你们是道不清说不明的,我也习惯了一人做事,若多了人相助,反倒碍手碍脚。”
“我很欣赏你的品德,靠山山倒靠人人倒,靠自己最好,将凡事运筹在手中,不劳烦他们,确实是强者之证。”
南宫皓月微微偏头,却见他悠悠坐在一处石堆上,嘴里叼着一根发黄的芦苇茎。
“我也不是什么强者,遇到打不过的还是打不过,其实你们三个也不比我差多少,只是我较你们活的久些,功底更为深厚。你若肯勤学苦练,未必达不到我这个境界。”
无涯无趣的看着四周,茫然道:“我觉得功法够用便好,何必练到天下无敌呢,就像我画的符篆,便捷多用,可不比沉重的法器靠谱多了。”
说着,南宫皓月已经洗净手腕,走了上来,“你说的对,天下无敌又如何,该失去的也留不住,还是守候当下的最为重要,偶尔缅怀过去致敬先人,便好了。”
无涯笑着吐出嘴里的芦苇,站起身,随她一道回客栈。
“诶,我今年二十有一,南宫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很老了,还是不说了。”
“姑娘看皮相鲜亮润泽,不似高龄,快说说看。”
“皮相只是随手变化的,做不得真。”
“诶,妖龄换算成人的岁数,你指定也才豆蔻年华。”
“不说不说,反正能当你太太太太……奶了。”
“不说我可就猜了。”
“不兴猜,就让我的年龄成为永恒的秘密。”
“我上次见姑娘有九尾,书上说,狐狸百年生一尾,姑娘今年一千岁?”
“不是不是,我一千岁还是个豆丁呢!”
“那就是两千岁?”
“非也非也,两千岁才长到我腰这般高。”
“那就是四千,绝对是四千。”
“别猜了,你猜不中的,总之你记住,我吃的五谷比你二十年的西北风还多。”
“那可就难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