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遇见了嵇淑夜之后,白止桦翻遍了他的朋友圈,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过夏侯茶的影子。他对嵇淑夜的戒心,又稍稍松了一点。但他还是希望有朝一日,嵇淑夜能够到自己这里来看病,这样他就能够更好的监控他的精神状态,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自己可以第一时间获取信息,采取相应的行动。于是他又增加了一个坐诊时间。同时,他也计划在下个学期,减少自己上的课程,以腾出更多的时间研究陈婉君和嵇淑夜这种神奇的梦境。他们的梦境给他的感觉就是:可以接入到一个不被探知的精神维度,从而窥探到整个人类意识世界的一隅。但这个精神维度到底是什么样的?这些内容是通过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激发他们大脑皮层神经运作、从而实现交感画面传输的?在那个维度里面的时间是如何跃迁的?梦境和现实是如何交替存在的?……等等等等,这些问题都是白止桦目前完全没有办法理解的,更不用说去解决了。所谓,已知圈越大,未知圈就越大。白止桦一开始以为自己的研究已经快要走到尽头,却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突然发现自己所谓的尽头不过是一个小到极致的针眼。人类看不见针眼背后的世界,是因为我们离针眼的距离不够近、科技不够好、文明不够高。
回到现实,今天白止桦有一节心理学选修课。
“潜意识它是什么?它是心灵的土壤。然后我们的意识,就相当于种子。一颗种子最后能长成什么样子,是由土壤决定的。潜意识同样是产生情感的地方,它也是记忆的归宿,落叶归根,又去成为潜意识土壤的养分。这个过程循环不息。当我们的五官和客观意识停止活动的时候,潜意识就开始彰显它的智慧。所以潜意识什么时候最活跃?在我们进入深度睡眠的时候。一般有几个小时?只有1-2个小时。有的甚至更短。现在不是有一种睡眠监测手环么,大家今天回去可以试一下,监测一下自己的深度睡眠时间。……”
选修课就是要通俗、易懂、有趣,不过即便这样,大部分来听课的学生,也还是为了应付应付,拿个学分。所以此刻坐在后排认真听讲的齐墨,就显得非常的突兀。下课铃响之后,同学们迅速四散。白止桦收起课本,抬头看见迎面走来的齐墨。
“白老师请留步。”
“您是?”
“齐墨,我是陈婉君的朋友。”
“齐先生,请到我办公室说话。”
白止桦不知道齐墨,因为陈婉君在治疗中,保留了跟齐墨相关的部分。当时齐墨已经是她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的人,而且事关一个三方合作的重要项目。陈婉君不是打算永远不说,她只是在当时必须暂时保留。首先她不了解白止桦其人,不希望看到白止桦为了他的研究目的而去打扰齐墨。其次,她当时对齐墨是有很深的好感的,她更加不希望齐墨知道自己有这方面的问题。但是,当齐墨出现在白止桦面前的时候,白止桦还是隐约有一种感觉,这个人就是陈婉君经常提及的“无相人”。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白止桦的办公室。
“你是花了心思才找到我的。陈婉君不知道我在这里教书。”
“我想了解她的病情。”
“齐先生,病人的隐私是不可以透露的。这是一个医生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
齐墨沉默,环臂于胸前。白止桦继续说到:
“如果你跟她交好,大可以直接去问她本人。她对于自己病情的了解,不亚于我。”
齐墨继续沉默,他神情严肃,精神专注,好像依然在侧耳倾听。片刻后,齐墨似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从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走出来,开启了与白止桦的正式交谈:
“白老师,我想在此提醒一句,
一个人的个体潜意识和集体潜意识的交互波,我们把它称做场域空间。陈婉君的这个交互波目前十分不稳定。她的场域空间一旦消失,潜意识也会随即消亡。如果这就是你催眠她、治疗她、给她乱用药物的目的,那么我希望你慎重。因为你深刻的明白一个人的潜意识意味着什么。我知道这些话你需要时间消化,但是以你的造诣,应该用不了多久。”
这回轮到白止桦沉默了。他凝望着眼前这个男子,欲言又止。的确,他需要时间消化。白止桦在齐墨离开之后,匆匆赶到医院,拿出陈婉君的治疗记录,又仔细翻阅起来。
「催眠应该不会影响她的潜意识,反而是一个释放的机会。但是如果说药物压制有问题的话……等下,如果说个体潜意识真的可以与集体潜意识交互,那么……导致陈婉君产生那些梦境的原因就是波的交互,如果是波的交互,就会涉及到反射、折射、衍射、干涉等现象……」
白止桦的大脑突然乱成了一团麻,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人类在精神领域的研究,真的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呀!」
在齐墨的登门拜访之后,白止桦在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在期待着周一的到来。而时间就是这样公平,再牛掰的人,只要活在地球上,他就买不到时间的加速。不过,其实又何必着急?该来的,总之会来。周一,还是来了。
周一是书院闭馆的日子,也是陈婉君每周唯一的休息日。眼看日光散尽,暮色笼罩,陈婉君正准备出门去会白止桦。门铃响了。齐墨一改往日衬衣西裤霸总的模样,穿着随意的运动t恤,背着一个黑色的电子设备专用包包,出现在了陈婉君的面前。
“你怎么来了!”陈婉君惊讶的问道。
“我做了个小玩意想给你看看。”齐墨笑嘻嘻的走进门,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刻着纹路的玻璃片,随后从包里拿出电脑和一个微型投影机,还有一系列虚拟现实设备。
只见投影照射到玻璃片之后,在玻璃片和投影机之间,出现了一个迷你的3d场景。而这个场景,就是曾经出现在陈婉君梦里那个院子,也是齐墨当时做测试时候做过的那个院子。随后,齐墨拿出数据线和头套。二人穿戴好之后,陈婉君和齐墨便进入了那个院子。只见场景中的陈婉君突然跳起舞来。
“怎么会这样?我并没有想跳舞呀!”陈婉君害羞的说道。
“我修改了程序,这个头套现在是用你的意识控制的。刚才是你的意识想跳舞哦!没有提前告诉你真是不好意思!”此刻齐墨已经笑的前俯后仰。
“那你现在笑成那样也是不自觉的对吧?”陈婉君娇嗔地说道。
“哎,我发现你的语气都变了!好可爱喔!我最喜欢看你这个样子跟我说话,嘻嘻。”
“哎呀,不玩了!”
说着陈婉君就拿下了头套。场景是退出了,可脸上的红晕依旧在。齐墨也退出场景,一下子凑到陈婉君跟前,冷不防地环过她的脑袋,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脉脉说到:
“这样多好,幼稚一点也没有关系,在我面前,你可以尽情地做你自己。”
晚霞映射在齐墨的脸上,更添了几分朦胧。陈婉君对着齐墨的脸,心猿意马,想入非非。在那旁人不易察觉的千分之一秒,她的脑海中肯定是与齐墨做了了不得的羞羞事,回过神来,咽了下口水。
齐墨捕捉到她眼神中闪烁的光彩,以及那不经意间流露的少女情怀,心中涌动着喜悦与浪漫。他渴望将其再次拥入怀中,却又因上次那种惊险记忆而略显犹豫。最终,他轻轻捋平衣襟,将杂念收敛:
“你所设想,落地的海市蜃楼,场景与人物可以实现实时的动态交互,这个是迷你版,就在你的面前。而且,我改变了交互的实现方式,正如你刚才体验。所以如果我们把场景Npc都换成真人的话,呵呵……”
“哇,也太美好了吧!”陈婉君不由地感叹道。她再次看向齐墨,眼神中尽是佩服与赞叹。突然陈婉君的手机响起,是白止桦打过来的电话。
“白主任……”
“迟到不是你的风格。”电话那头声音急迫,而又略显生气。
“我这里有些事耽误了,这周停一次吧。”
“能来就来吧,我等你。停一次你的药怎么办?吃完今天就没了。你那些药需严格控制用量和时间,不可以说停就停。”
“好,等我15分钟。”
陈婉君挂了电话,却发现刚才还神采飞扬的齐墨,不知何时已然沉下脸来。
“齐墨,”陈婉君咬了一下嘴唇,说到:
“我还有事,要不我们……”
“我陪你去。”
齐墨站起身来,他不是以一种试探性询问的方式说出的这四个字,而是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但陈婉君还是立刻将她的双手举到胸前,一个劲的猛挥,一边挥手,一边说:
“不用不用,你去不方便。”
齐墨看见陈婉君那个惊弓之鸟的样子,更加不悦,再次加重了语气说到:
“有什么不方便?你是去看病,我刚才都听见了!”
“……”
“难不成,你跟那个医生有什么?又是打电话,又是我等你我等你的……”
“……”
陈婉君见齐墨连珠炮弹似的讲了一堆,不知所措的杵在那儿,一言不发。
齐墨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过,遂走到陈婉君身边,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到:“就让我陪你去吧,好吗?”
陈婉君到底还是吃软不吃硬。她见齐墨已经放下架子,把姿态摆到这样低,她再拒绝,就没有道理了。陈婉君当时是不知道的,齐墨踩着点来的原因,就是为了陪她去看病。而在齐墨握住她的手的那一刻,陈婉君心里面想的是:这个男人,是她不想放手的人,如果将来因为她的病而离开她,不如就在此刻,就趁早坦然面对吧。
一路无话,很快两人就到了医院。
白止桦看见陈婉君进门的时候,后面跟着齐墨,心里便对她迟到的原因有了大概的猜测。
“病人进里间吧,家属在外等候。”
齐墨并没有停下脚步,随着陈婉君一同进入了里间。白止桦见齐墨跟了进来,又开口说到:
“家属请在外等候。”
“随他吧,我没关系。”
既然陈婉君已经开口,白止桦便不再坚持。
他拿出录音笔,拉上窗帘,打开台灯,关闭顶灯。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比平时又多做了一个动作,拉上了卧榻前的帘子。齐墨则挑了门边的位置静静的坐了下来。
“好,准备,开始。我数一……二……三……你现在在哪里?”
“侍月楼。”
“你现在走了进去……”
“我沿着楼梯盘旋而上,走到顶楼,看见一对背影,一男一女,穿着奇怪,两人凭栏远望……”
齐墨在帘子外听陈婉君平静的声音在白止桦的引导下将两人百年前侍月楼观星那一次的记忆娓娓道来,不禁有些动容,思绪飘散,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笑意。
大概只过了二十分钟,齐墨便听见琴声响起。白止桦等陈婉君休息片刻回神之后,就开始询问。
“最近头疼发作过吗?”
“本来是好的,前几天突然发作了一次。但是我回忆不起来了。”
“后来怎么处理的?”
“回家吃了药就睡了,睡醒头就不疼了。”
“现在白天情绪怎么样?”
“稳定,胸闷没有,心跳也没有感觉异常。”
“嗯……,我帮你把药物再调整一下。欣百达停掉,思瑞康每日晚饭后服用。之前是200毫克每片的,现在我给你配25毫克每片的,从四颗开始吃。三日为一个单位降低药物用量,每次减半颗。”
“好。”
“去拿药吧。”
二人在一楼取了药,从急诊大门离开。一路无话。整个看病的过程,齐墨都表现得很平静。他的这种平静,让陈婉君愈发的不确定。回到车上,陈婉君开口道: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
“如果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不想,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