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终于醒啦,头还疼不,快躺下,我这就去喊妈和奶过来。”
沈辞手上端着个破陶瓷碗小心翼翼地打开沈单染的房门,就看见正撅着个大腚趴在窗户前往外瞧热闹的姐姐,连忙把破陶瓷碗放到桌子上,跑过去扶住沈单染。
沈单染身子一僵,慢慢转身,就看见一个长相可爱就是有点过于瘦弱的小男孩正睁着两只黑黝黝的大眼睛瞅着自己。
小眼神中满是宠溺与无奈。
没错,她竟然从一个三岁的小屁孩眼中看到了对原主的宠溺,还有无奈。
小家伙生怕自己从桌子上掉下去,两只小手还费劲地扶着她庞大的身躯。
孱弱的身子,在她那庞大身躯的对比下,显得尤为瘦小。
不知道怎么的,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书本上螳臂当车的插画。
沈单染脑门子上流出三条黑线,怎么感觉自己有点以大欺小的既视感。
小男孩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夹袄,裤腿因为短露出细长的脚脖,鞋子还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大脚趾头。
唯独一双眼睛澄澈漂亮,熠熠生辉,看起来纯真又可爱。
恍惚间,沈单染只觉得心尖像被针扎过般,微微作痛,又有些酸涩难受。
眼眶微微湿润,伸出肥厚的熊掌抚摸了下小家伙的头顶,心里有股暖流涌过。
这就是亲情吗。
前世,她几乎没感受过亲人的疼爱,亲情对她来说是最渴求而不可得的东西。
现在,她好像拥有了前世最渴望的东西。
“姐,你怎么了,不认识我啦,我是你弟弟沈辞啊。”
沈辞看他姐傻愣愣地瞅着自己,像看陌生人一样的眼光让他有点害怕,小声地问道。
沈单染看小朋友小脸上满是惊恐害怕的表情,不自然地摸了摸脸,她有那么可怕吗?
原主到底长成啥样啊,能把孩子吓成这样,都快哭出来了。
“哇!娘,奶,我姐她摔坏脑子不认识我了。”
沈辞小嘴一撇鼓,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过度瘦弱的小身子转身就朝着院子里跑去。
沈单染:......
得,直接吓哭了。
她果然不适合跟人亲近。
“乖宝,奶的乖宝终于醒过来了。”
前一刻还在院子里对妇人追逐打骂的沈老太,听到小孙子的哭声,什么都顾不上转身朝着西厢房奔来。
破旧残败的木门从外面被大力推开,走进来一个头发花白,身上穿着打着补丁却收拾得非常整洁的老太太。
不同于在院子里追逐妇人那般泼辣,看向沈单染的眼神充满宠溺又温柔,满是褶皱的脸上布满沧桑,却难掩对她的宠爱。
沈单染眼眶一下子就湿润起来,老太太跟她前世的奶奶很像,尤其是看她的眼神充满慈爱与宠溺。
“奶”
千言万语哽在喉咙里,化作一句饱含思念与依赖的呼唤。
“乖宝,头还疼不疼,让奶看看后脑勺还流血不。”
沈老太心疼地扒拉着孙女的脑袋,查看她的伤口。
“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帮大丫去后山割猪草,大丫那死丫头跟她那个娘一样,好吃懒做,惯会偷奸耍滑,就会欺负你这个傻丫头。”
说起沈大丫那个继孙女,沈老太满肚子火气,年纪不大,歪心眼子不少。
整天惯会偷奸耍滑,安排她的活不干,就会欺负乖宝老实听话。
乖宝也是个不争气的,人家欺负也不懂得反抗。
让大丫去割猪草,转身那死丫头就把活安排给染丫头,自己找了个地方跑去躲懒。
这次染丫头就是因为割猪草,在后山上掉下来,后脑勺恰好磕在石头上昏迷过去。
还是被村里放羊的本家大哥给看到,才喊人救回来。
不然,她的乖宝指定小命不保。
沈老太本就对沈老大这个继子一家满腹意见,这次又赶上沈大丫抢去的婚事退回来,安在乖宝头上,新仇旧恨加起来,让她在院子里骂了两天两夜都没解恨。
看着乖宝大病初愈的可怜模样,可把老太太给心疼坏了。
“娘,我熬了红糖水,先让染染喝了吧。”
清秀妇人端起沈辞放在桌子上的破陶瓷碗,走到沈单染面前端给她喝。
这年头家家户户日子都不好过,红糖更是金贵的东西,除了逢年过节、走亲访友,其他时候根本就喝不起。
沈单染看着还冒着热气的红糖水,正好肚子饿得厉害,嘴张了张刚要喝,就听见口水吞咽的声音。
转身望去,就见刚才那个极度瘦弱的小男孩正馋得猛咽口水。
沈单染将碗推开,“我不想喝,给......小弟喝吧。”
穿越前没感受过亲情的沈单染看着亲人们宠溺的眼神,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暖意。
“我不喝,给姐姐喝。”
沈辞连忙摆手拒绝。
“都别争了,不就是一碗红糖水吗,都喝,喝完奶再给你们熬。”
沈老太看着孙子孙女互相谦让着都不肯喝红糖水,心里忍不住一阵心酸难过。
若是当年家里没出事,不去跟同学参加抗议游行活动,从而错过跟着未婚夫一家南下的机会,她的孙子孙女们就不用过得这么苦了。
想当年,爹娘还活着的时候,别说红糖水,就是西式糕点巧克力咖啡,对她来说都不是稀罕的东西。
命数,都是命数啊。
“娘,您放在柜子里的那包红糖就剩这些了,儿媳全部拿来给染丫头熬了红糖水。”
清秀妇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垂下头,不敢直视婆婆,看上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那就再去供销社里买。”
沈老太想着所剩无几的积蓄沉默许久,一咬牙,打算再去买包红糖给孙女孙子补身子。
“奶,我不喝,给小弟喝吧。”
当那声“奶”喊出口的时候,沈单染都愣住了。
或许是前世有个还算疼爱自己的奶奶,这声“奶”喊起来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开口。
“我也不喝,给姐姐喝吧,姐姐受伤了,该好好补补身子。”
沈辞听到沈单染的话连忙摇头,他心疼姐姐,尽管很想喝,也不愿跟姐姐抢红糖水。
“都别争了,这点红糖水咱家还是喝得起的,碗里的红糖水染丫头先喝了吧,你哥哥弟弟他们的,我再去买,看你病的这几天身子都饿瘦了,奶看着心疼。”
沈老太的话让沈单染汗如雨下,低头看了眼自己健壮如牛的身板,很想确认一下她奶的眼神是不是不好使。
这么大的体格子,跟瘦是一点边都不搭,老太太是怎么看出来她瘦的。
“娘,我去买吧。我屋里还有几毛钱,是上次回娘家我娘给的。为了给国庆看病,已经花了您不少钱,哪还能再花家里的钱。”
清秀妇人连忙抓住沈老太的衣襟,不让她回屋里拿钱,不然大嫂知道后又得在院子里破口大骂。
她跟沈老二沈建国一共育有三子一女,老大沈国强年逾二十,早就到了说亲的年纪,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凑不齐彩礼,硬生生拖到现在还没结婚。
老二沈国庆自幼聪明过人,长相也是难得的出挑,在这十里八村都没这么英俊好看的男娃。
可惜怀他的时候营养没跟上,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常年卧病在床,断不了药。
沈老太年轻时偷偷藏在后山里的金银财宝经过这些年沈家一大家子吃穿用度的消耗,加上给这个孙子看病,早已所剩无几,现在沈家不过是艰难度日罢了。
“这不用你担心,给孙子买红糖的钱老婆子还是有的,你娘家给的那几毛钱就留着,以后应急用。”
沈老太坚持不要儿媳妇的钱,转身就回正屋拿钱。
看着沈老太瘦弱单薄的背影,沈单染想到前世唯一给过自己温暖的奶奶,眼眶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