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出来,虽然表面上是给虞饼开脱、为她说着好话,实则暗里指责她和多人暧昧有着关联,不守妇道臭不要脸。
毕竟对方怎么算都是司马苏木的妻子、两个孩子的娘亲。
说话人脸上是笑眯眯的,但讲出来丝毫不好听,如同盆冷水泼在了地上,让场面冷下。
虞饼这边没什么反应,倒是几位男子听出暗含的意思,面色纷纷不好沉下。
比起大人,两个小孩子心思单纯的多,听到这人说的,还以为她是单纯觉得姑姑好、受欢迎。
他们点头应和,完全将不久前的危险害怕抛之脑后,开口细数姑姑对他们的好。
从酒楼管事的大伯,到后厨洗菜的婆婆,从宗门扫地的弟子,再到街坊商铺的老板,就没有不喜欢姑姑的。
“……娘亲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没有人不喜欢娘亲哦!”
最后,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扬声补充。
池小草越听,脸越涨成猪肝色。
她说那番话就是想让这些人误会的,而不是想把小白莲塑造成万人迷的!
全世界都喜欢小白莲又怎么样?
她注定是被她踩在脚底的废物!
两个孩子附和完后,池小草终于抓住他们口中的漏缝,扬声只指责:“小莲到底是你们的娘亲还是谁?口中的称呼怎么从来都不一样?”
哦莫。
孩子们这才变了脸色,低下头不说话了。
果然娘亲叫少了,到关键时刻还是会下意识忘记叫成姑姑。
事到如今,虞饼将双手搭在两个小豆丁的肩膀上以示安慰,也不装了,脑中先把这三个男子身份的事抛之脑后,开口直指女人。
“我们家内事同你有什么关系?对旁人家内事指手画脚就是你所谓的关心?若真是我的好姐妹好朋友,是不是会在有线索后直接来找我、而非假惺惺的冷嘲热讽?”
三个问题如同连环炮砸在了对方的头上,丝毫没有自证,而是直视对方话中的漏洞。
池小草笑容僵硬了瞬,她侧眸望向自家夫君,希望他能在众人面前帮帮她说话,结果对方眼光看来,再次看向白裙女子,开口说的话让她的情绪更加崩溃。
“所以……”虞桐木试探的声音落在寂静的院落——
“你真的还未成婚?那这两个孩子哪里来的?”
放松和释然,完全没有任何对妻子心情的顾及。
虞饼不留痕迹地翻了个白眼,这下是彻底不愿意理会二人了。
院外,几位管事长老的脚步声逐渐逼近,举着烛火赶来的弟子也越围越多,见到院中的几人,呼唤的称呼声音此起彼伏。
虞饼见时机已到,拉着两个孩子的手便准备离开。
人影重重,拥挤的院落在每个人手中烛火的照耀下亮如白昼,一大两小在人群挤进时,踏着步子出去。
无人在意在角落中待了很久的袈裟僧人瞪大双眼,在悄无声息中绝望死去。
两个孩子不知道大人间的低迷气氛,他们一一朝四个大哥哥挥着手告别。
一口一个“苏木哥哥”“裴哥哥”,还在范不着的纠正下叫着“范哥哥”以及“大春哥哥”。
从头叫到尾,倒是谁也不得罪。
临走前,虞饼单独被裴青寂叫住。
女子的身影随着男子远走停在角落屋檐下,其余几人的目光被隔绝。
范不着颇为嫌弃地扫了眼毫无声响的青年,锐利的眼又望向屋外的虞氏夫妻,就招呼着大春一起走了。
司马苏木垂眸。
虽然知晓这个男子的身份一定不低,但确实没有想到会是瀛洲的上君。
他袖袍中的手缓缓攥紧又松开,终是踏步离开。
这边,经过上次一别,二人好久没有相见了。
男子宽硕的阴影下,白裙女子的身形较为娇小,一侧的人低着头,将神情掩下。
“你为何要同别人做假夫妻?”
非常平和的询问,不带着任何私人情绪,这让虞饼紧绷的神经慢慢放下,她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表示并不想同瀛洲虞家扯上关系。
“这个我会为你处理好。”
男子随后做出承诺。
虞饼回望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无论是在二人最初见面时的介绍,或是芊芸坊的相赠,对方语气平平,并未将自己的身份或是芊芸坊的资产放在眼中,和寻常人很不一样。
这也是虞饼会误会的主要原因。
“所以你一开始就没有隐瞒身份吗?”她抬头问。
裴青寂则点头应答。
瀛洲上君只是个身份,身份便没有遮掩的必要。
“哦——多谢,”虞饼眉眼弯弯,“无论虞家之后有没有再来找我,我都会记着你的帮助和恩情的,虽然你可能不甚在意,但对我来说是无比重要的。”
裴青寂略微蹙眉:“称呼。”
虞饼眨眨眼,脑子转了几圈才回过神:“小寂?”
男子沉冷的气息这才缓和,他盯着眼前矮小乖巧的小白花,又询问:
“既然你同他是假夫妻,他脖子上和你们脖子上的衣饰为何相同一致?”
那东西他托秋分和惊蛰去街道上的商铺里寻找,都未曾找到一样的,想来是女子亲手做的。
小白花能做出惊奇好吃的东西,其他编制出的衣饰也不同寻常。
虞饼意识到,大佬说的是围巾。
曾经多出的一条还被两个孩子询问会送给谁,因司马苏木先出现便先送给了对方,结果现在另一人过来询问,没有多余的一条,气氛自然尴尬。
可她不想隐瞒。
“之前我只准备给我和孩子织的围巾,”虞饼开口解释围巾的作用,她认真抬头,和男子四目相对,“剩下的毛线只够织一条,我就给了司马苏木,不好意思。”
屋檐下,气氛逐渐凝固。
裴青寂想了很多种答案结果,也曾想小白花是否会编织谎言隐瞒他,结果女子就这么直接地将前后过程告知,坦诚地不能更坦诚。
他心中的酸涩和不满一闪而过,不过都消逝在了他紫色的瞳眸中,直至下刻,脖颈上传来暖意。
垂眸向下,白裙女子垫着脚尖,将刚从储物袋中拿出的白色围巾细心围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是我的那条,小寂,你不要伤心了,我会给你重新织一条的,虽然你这么厉害不会因为过冬而觉得寒冷,但有了一条新的围巾,你会觉得更温暖吧?”
小白花歪头,微微沾染上血迹的脸庞上此时堆满笑容,明媚而灿烂。
裴青寂想起在赶来院子前时,听到秋分和惊蛰对今晚一事的消息报告,原本平静无波的心在听到她的名字时,有了跳动。
故此匆匆赶来,沿路遇上了寻找管事长老的虞家侍女。
他踏入院中时,几个男子围着孤零零的小白花,而她双手抱着两个孩子,蹙起的眉头再凶恶,也遮掩不住她神情中的疲惫和担忧。
先前裴青寂本就对孩子们的身份有所猜测,此时更是有了确定的答案。
那时,无论是同司马苏木扮作假夫妻的恼火,或是将他赠与芊芸坊铺子给定禅教假禅子做顺水人情的不愉,都被抛掷脑后。
他真心地想,他应该更早来的。
若是更早地出现,小白花不会如此担惊受怕,更不会受伤。
“好,”裴青寂回答,他在女子清澈的瞳孔中望见了自己的倒影,“辛苦了。”
“你的回答永远都这么简短单一,”虞饼呼口气,她觉得对方是不是瀛洲上君,二人的关系似乎不会怎么变化,至少现在是如此的,她笑,“那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裴青寂站在原地,望着女子牵着两个孩子离开的背影,少有地扬起了唇角。
“上君,您不是说,宗门武式会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要暂时离开过几日再回来么?”秋分探过来脑袋。
当时上君说出这句话时,他有理由怀疑对方是不想看着虞姑娘和她的假丈夫秀恩爱。
惊蛰嘴角抽搐,不动声色顶了下兄弟的肩膀,他小声提醒:“上君有说过这句话吗?”
秋分抿唇瞬间了悟:“哦对,是我记错了,没有没有。”
可还是晚了,一道计罚声音落下,男子身影消失不见,屋檐下留下两个苦逼的下属。
“你说我多这一句嘴干什么呢。”秋分满脸悲愤,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个耳光。
惊蛰不以为然:“就你这性格,多被罚罚就长记性了。”
秋分抱胸冷哼:“我这是关心上君才这样的,你懂个屁,不过……上君对虞姑娘还真不对劲。”
上君可是因为虞姑娘的动向独自生闷气整整两日,结果人家还没上赶着解释,上君就急着出场为虞姑娘撑腰镇场子,以后若是二人真成了,有了矛盾,感觉上君也会放下身段去哄人家。
活脱脱个妻管严!
“这可不一定,想当年明珠仙子在瀛洲……”惊蛰蹙眉,又说起段往事。
秋分对此嗤之以鼻:“明珠仙子是因为她的家世,上君才会对她如此容忍,但虞姑娘什么都没有,还带着两个孩子呢,身边那么多男子,对上君态度也一般,上君显然更在意她。”
二人又是阵争论,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不了了之。
——
虞饼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家。
原本很长的路线,但在今晚的催赶下,眨眼就回到了熟悉的院子里。
没有陌生的人和危险的事,在彻彻底底的符纸保护下,虞饼久违地放松下来。
带着两个孩子洗漱完换好干净的衣服,正准备上床睡觉,孩子们竟齐齐站在楼梯口望着她。
“我们想要姑姑一起睡觉。”知宜瘪着嘴,目光哀求。
“我也想,姑姑。”知珩也眨着眼睛望来。
虞饼:哦,看来是最近发生的事让孩子们太没安全感了。
她欣然同意,拿着找商铺定制的毛绒大枕头,躺在了两个孩子的中间。
一左一右的孩子身形小小,温热的触感一起贴来。
仿佛今日经历的事只是难得一见的梦境。
虞饼深吸口气,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久久没有睡着。
她其实也很害怕、很恐惧。
对旁人身份的不信任,对原主身份的排斥,以及对孩子身世泄漏的担忧。
在这些事情的堆积下,虞桐木的少爷言论以及池小草的绿茶羞辱,显然不值一提。
但这些情绪并不适合在孩子面前展露。
她需要扮演坚强的姑姑角色,在阳光下毫不费力地将繁杂的琐事和危险一一拒之门外,以免给孩子们带来不好的影响。
清醒间,忽而灯光一亮,彩带竟凭空出现,纷纷扬扬落在了床上,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出现在眼前,眼睛闪闪亮亮,声音也格外高昂。
“姑姑!生辰快乐!”
“姑姑!我们爱你!”
虞饼惊愕地坐起身子,还没说话呢,就见两个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黑色汤水和黑色蛋糕,一窝蜂端到了她的床上。
“我?我的……生辰?”
她的生辰日是今天吗?她自己怎么没有印象?
“是呀,姑姑从前和苏木哥哥说过诶,怎么自己给忘了呀,我们记得很清楚哦!”知宜眼睛弯弯笑起来,如同可爱的天使般,捧起蛋糕推到人的眼前,“姑姑先前还和我们说过生辰该怎么过呢!我们特意很早就开始准备了哦!”
“是吗……”
虞饼在零碎的记忆中,终于想起来了有这么一段。
那时一段平常不能再平常的午后,她在陶艺馆中帮忙,两个小孩在旁边搓泥,她同司马苏木对话时说的,不过这生辰并非是原主的生辰,而是属于虞饼的。
虞饼上辈子生活的并不幸福,她的家庭需要她的帮助所以自己早早独立,根本没有人会给她庆生,给她温暖。
但听着两个孩子在床边七嘴八舌地说着祝福的话,她忽而鼻子酸涩,由衷地流下了眼泪。
“谢谢你们,珩珩宜宜,姑姑真的……非常开心。”
太开心了,虞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描述心情,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知宜看到她的眼泪慌张了,急急忙忙来抹掉:“姑姑,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吗?”
不好?
不,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