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中等女官抱着暖炉走到包围圈里,半蹲下去,捏着司马桉的脸:“疼么?”
少年敛着双目,蜷在地上一声不吭。
那磨尖的指甲在他下巴留下一道深红掐痕,女官看着他白皙的皮肤,再次狠掐下去:“你今天的表现让娘娘很生气,怎么办呢,陛下?”
“我知错了,对不起。”
“啊——”对方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你差点坏她名声,一句对不起就解决了?皇后娘娘现在可是,一天没吃饭呢。”
少年指尖冻红,鸦色黑睫轻颤,麻木的重复道:“我知错了。”
女官冷冷勾起嘴角,起身向众人看去。
“他明日得上早朝,别打死了,也别在显眼的地方留下痕迹。”
众人低着头,恭敬道:“是。”
她转身往回走,后面传来一声声踢打、叱骂。
女官边走边畅快的笑起来:“你看,没有权利,体弱无力的皇帝也只能任人暴打,而这等遭遇,女人承受了几千年。”
“北边有首儿歌小调,你听过么?”
旁边的小宫人摇头:“奴婢是西南的。”
女官讽刺一笑,轻柔的嗓音又冷又慢:“簸箕簸,你是兄弟我是哥,打壶酒,咱俩喝。喝醉了,打老婆,打死老婆怎么过?你打鼓,我打锣,滴滴答答再娶个——”(注:民间小调)
小宫人怒骂道:“打死了还想再娶一个?!这是不把女子当人呢!”
“男人几时把女子当人?”女官望着黝黑甬道,“所以皇后娘娘要开创一个属于女子的时代。”
她穿过甬道,走向宽阔的广场,望向长天笑了笑:“那将会是我等从男人胯下站起来,挺直脊梁做人的时代。”
而要做到那一步,就得把男人撵下龙椅。
她们身后,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势少年正在遭受一场残忍的暴行。
“嗬——!”
司马桉喉头一阵涩痛,猩热液体呛咳着溅在雪地里。
小太监抓着他头发将他上半身提起来,一把将混着雪泥的点心渣滓塞到他嘴中。
“吃。”
“吃了就不打你了。”
司马桉摇了摇头,疯狂的求饶抗拒。
宫人将他踩在地上掰开他的嘴。
地下白雪凉得刺骨。
混乱中,他透过模糊视线,狼狈的和那旁观的神明对视了一眼。
婴灵挥着利爪朝他们扑去,她一次次穿过众人的身体又一次次折回来,尖利的嘶喊声响彻皇宫,直到这场施虐结束。
昏倒的少年像破抹布一样被人丢开,一群人施施然笑闹离去。
不远处,那灰色大猫头上破了一块皮,流着血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淡金色神光落在少年面前,丁卯神弯下腰,掌心贴在那单薄后背。
少年身上的两档衫有些旧了,红衣溅了泥,像被暴雨冲到泥坑里的花瓣。
“神明不得插手人间因果——”丁卯神抚去那身伤,向走到近前的大猫说道:“我只能做到这里。”
猫侍中叼着少年衣领往前拖了一下,想把他带进寝殿。
它在前面拽,婴灵在后面使劲,忙活半天也没把人挪走几寸。
最后丁卯神恼火的咬着牙:“你们多大点力气?去叫人!”
猫侍中惨然一笑:“这宫中没人会帮他。”
丁卯神眉头狠狠一夹。
大猫又叼住衣领,铆足劲,拼命的往后一拽。
忽然,地上的人被一双手拦腰抱起来,猫侍中坐在原地舔掉爪子上的血,目送丁卯神将人抱进寝殿后,它缓缓转身,朝寿丘里跑去。
戌时五刻,坐忘轩灯火通明,谢遇坐在案后停笔,望向门口的灰猫。
猫侍中进屋,哑声道:“想请将军帮个忙。”
谢遇静静看着它额上的伤。
“帮我把小皇帝带出皇宫,别让人欺负他,”猫侍中跳上书案,“作为交换,我去给樊璃找药,治好他的眼睛。”
谢遇:“去哪找?”
大猫:“万妖之地。”
谢遇眸光微敛,须臾,食指轻敲桌案:“白泽。”
平安里,大黄掀开眼皮臭着脸道:“你又要玩什么鬼把戏?”
“和猫侍中走一趟。”
“没空!”
谢遇抽走一半阴气,大黄耳朵里的各种声音瞬间炸开,它气急败坏的跳了三丈高:“干他爹的,去哪?!”
半晌后,大黄骂骂咧咧的揣上小鱼干、背着包袱跳上围墙。
眼前一晃,蓦然看到樊静伦踹开马厩、牵出一匹马来。
寒风将他脸颊冻得森白,他顶着风扬鞭窜出老远。
大黄急火攻心的跟上去。
“你去哪?待会吹了风又发臭脾气!”
“阿郎,回来——!”
樊静伦拍马径自来到京郊,陆言刚要关门,闻声回头。
那弱病缠身的青年坐在马背上,浑身被寒风吹冷冻僵,抿唇直直望着他,声音低颤,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其他缘故。
“言叔,我以后再也不闯祸了,我不乱发脾气砸东西、也不逞气杀人了,我去向胡菩提下跪道歉……”
樊静伦惨笑着问他:“你可以,不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