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婳见傅诏神色有异,以为他是因为擅自入了极泉宫见到她有些尴尬。
她款步走到傅诏身侧,而后遥遥望向了永德殿的方向。
“真龙之气庇佑皇宫,即使你不来,我也该走了。”
她自身的力量太过强大,即便方才已经弱化了感知之力,依旧被真龙之气察觉。
若非如今的真龙之气衰落,她恐怕想要离开皇宫还得一番波折。
如此一琢磨,国师果然早有预谋。
她是圣上亲口承认的国师,在宫中举办过册封大典,于是真龙之气对她并不排斥,甚至还要保护她。
南荣婳神色如常朝极泉宫外走去。
傅诏不发一言,只跟在她身后,但视线却未从南荣婳的背影上挪开。
南荣婳走了一段路,感受到身后那个让人无法忽略的视线一直凝在她身上时,才察觉到傅诏的奇怪。
她猛然回身,直勾勾地盯着傅诏的双眼。
傅诏冷不丁被她这么一看,冷峻的面庞差点要维持不住。
他抿了抿唇,刚要开口,却听南荣婳轻蹙了下眉头继续回身朝极泉宫宫门处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疑惑道:
“没有被施引魂术啊,怪哉…”
傅诏要说出口的话便这么咽回了肚子里。
南荣婳没有心思再去思索身后傅诏的异样,她此刻脑中纷杂。
极泉宫这么多年从圣上那要的宫女,再加上经过巴奇寻到的平民和奴隶,数量已经不止一二百人了。
如今地下宫殿中全是生魂死魂,却不见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些人去了哪里?
还有方才那间密室中的人到底是谁,南荣婳第一反应便是国师,可若是国师,不可能对她的感知没有一点反应。
国师究竟藏在何处,而她为何需要这么多的魂魄?
南荣婳正思索着,冷不丁打开极泉宫的门却被门外的阵仗吓了一跳。
只见长矛铁甲的禁军整整齐齐站了三列,最前方看着像是将领的一人正探头探脑地往极泉宫门内看去。
正对上南荣婳的眼,那人尴尬一笑,“南荣姑娘。”
南荣婳回忆了片刻,恍然道:
“你是沈少卿的朋友。”
“对对,”那人眼中全是笑意,“我叫杜缙,现任禁军校尉,南荣姑娘真是好记性!这么久还…”
说到这,杜缙突然觉得不对劲,他眨着一双眼问南荣婳:
“南荣姑娘何时见过我?”
南荣婳想起那日从邓籍处离开,往长盛阁去的路上,这人跟在她和沈临鹤后面鬼鬼祟祟的身影,忍不住唇角扬了扬。
她没有回答杜缙的问题,反而问道:
“杜校尉为何在此?”
杜缙一听,便把方才的纳闷抛之脑后了。
“还不是沈临鹤,他放心不下你,硬让我在极泉宫外守着,说有什么危险好赶紧护你周全。”
说完,杜缙朝南荣婳身后的傅诏瞥了一眼,随意拱了拱手,语气不善道:
“傅将军好雅致啊,不在金吾卫待着,竟然跑到极泉宫里溜达。”
说完,还故作疑惑地朝极泉宫看了一眼,“往日极泉宫戒备森严,可如今却是谁都能进的了吗?”
禁军与金吾卫本就不对付,他们共同护卫圣上及皇宫安危,职责有交叉之处,于是平日里私底下免不了摩擦。
今日见到傅诏跟在南荣婳身后出了极泉宫,杜缙身为沈临鹤的铁哥们儿自是少不了怼上几句。
可傅诏面对他一个眼神都欠奉。
“南荣姑娘既无事,那我便先走一步了。”
傅诏此刻脑中混乱一片,也不等南荣婳说什么,大踏步离去。
“哼,万年寒冰不化的家伙!”杜缙阴阳怪气道,转而面对南荣婳时却瞬间挂上了笑容,“我送南荣姑娘出宫。”
-
傅诏回到丞相府时,天已擦黑。
傅庆堂一身清凉的绸衣、足蹬木屐坐在院中木台上煮茶赏梅。
檐下风灯随风轻晃,梅树的影子也跟着斑驳起来。
傅诏放缓脚步上了木台,躬身行礼道:“父亲,院中寒冷,何不回屋去。”
傅庆堂似是没有听到,他的目光依旧锁在将开未开的花苞上。
半晌才开口道:
“你母亲少时家境很好,跟了我之后吃了不少苦。”
傅诏鲜少听到傅庆堂提起母亲,他的母亲在四岁时便病故了,他于母亲的印象并不深。
“你母亲喜欢梅花,可如今满院子的梅花盛开,她却见不到了。”
“有时,我后悔娶你母亲,若不是跟了我,她大概会过得好一些吧。”
傅庆堂说完撑着扶手站了起来,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傅诏见状赶紧上前去扶,傅庆堂却摆了摆手。
他就这么拖着左腿进了正堂。
堂中阴冷,依旧没有点火盆。
傅诏的目光凝在傅庆堂的腿上。
驻守边境的将士鲜少有没受过伤的,傅诏也受过伤,曾经有一次敌军的刀从他的左肩砍下,伤口深可见骨。
时至今日,阴天下雨时伤口还隐隐作痛。
而像傅庆堂一般,十数载已过,伤口却还时不时剧烈发作,且怕热不怕冷的,简直闻所未闻。
“父亲,您腿上的伤到底从何而来?是否…与十二年前南荣一族灭族有关?”
傅庆堂目光盯着桌上跳动的烛火,回忆一瞬间翻涌而来,如此清晰,就像发生在昨日一般。
他袖中的手不自觉紧紧握着,眉头一点点蹙起来。
“丞相,您要的东西已准备好了。”
堂外刘总管尖细的声音将傅庆堂思绪拉回,他将目光从烛火上挪开,长舒一口气道:
“拿进来吧。”
刘总管双手捧着一个黑色的长条形木盒子迈入了正堂,将盒子递到傅庆堂手中之后微微弯腰行礼便往外走。
经过傅诏时,刘总管嘴角噙着一抹笑,眸含深意。
傅庆堂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个卷轴。
他只看了一眼复又将盒子盖上,往傅诏那边推了推。
“这里头都是京城适龄的高门贵女,均是容貌上佳、才情兼备之人,你拿回去挑一挑。”
傅庆堂的手不自觉又去揉胀痛的左腿,他看了傅诏一眼,说道:
“若是拿不准也可等几日之后的迎春宴,亲自相看相看。”
傅诏原以为傅庆堂要与他提南荣婳的事,可没成想竟一句都没提及。
反而直接表明态度,将贵女的画像交给了他。
傅诏本想推拒,但视线扫到傅庆堂受伤的腿,拒绝的话便难以说出口了。
他行了礼,抱着木盒子出了正堂。
院外,刘总管肥硕的身躯很是扎眼。
见傅诏出来,刘总管阴阳怪气道:
“这次腿伤复发,想来傅丞相没有国师的药,该很是煎熬了。”
傅诏一瞬间皱起了眉头,目光死死盯着刘总管,问道: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