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之际,李伏蝉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中郎将,西市署你可熟悉?”李伏蝉问道。
卢凌风讶异,怎会突然提及这地方,但仍回答道:“自然熟悉,金吾卫巡防,也是去过的。”
苏无名也是想起费鸡师提及的西市署中种植的返魂花,连忙问道:“那处可是种有奇花异草?”
“确有。”卢凌风已发觉异样。之后,两人为其解释了昨日鬼市的见闻,卢凌风大怒,手掌狠狠拍在了案牍上,惹得李伏蝉西心疼地看了一眼案牍,心中暗想,也不知道中郎将一年拍碎几个案牍。
卢凌风正色道:“苏无名,这是你新娘案的线索,由你自己去查,如果真查明属实,这康元礼,也休想逃得法网!”
苏无名应下。
两人离去之际,李伏蝉偷偷慢行一步,对着卢凌风说道:“中郎将,裴府的喜君小姐还望你早日决断,莫真等人家寻了短见,追悔莫及,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
徒留卢凌风满面纠结。
出得金吾卫,苏无名才乐出声,“伏蝉,这次多亏了你,才说动这卢凌风。”
“苏阿叔,你若是少戳他两句,说不定他对你也会和颜悦色不少。”李伏蝉也是无奈,自家这苏阿叔,忽悠这中郎将,一忽悠一个准,可是,偏偏最后,总得给卢凌风惹个炸毛,苦的还不是自己。
苏无名也不在意,说道:“你狄阿翁在世时,曾说过,卢凌风虽心地纯良,天资聪颖,性格率真,心怀天下,是可塑之才,但年少轻狂,恃才傲物,还需历练,知晓民间疾苦,才能懂得百姓即社稷的道理。”
李伏蝉点头,倒真像他狄阿翁说出的话。
李伏蝉开口问道:“那可需要去鬼市寻那鸡师公?”
苏无名思索片刻,说道:“不急,西市署就在那,跑不了,如今倒是有更重要的事,那些案卷中我似乎有所发现。”
“可是方位之怪异?”李伏蝉顺着说道。
“你也发现了,”苏无名欣慰笑道,“若是恩师还在,瞧见你这般聪颖,必然高兴。”
李伏蝉只是笑笑。
长安县廨,苏无名拿出长安看舆图,将印象中既然发现的新娘案尸体发现位置,一一标注,苏谦在一旁研墨。
片刻后,苏无名感叹:“当真是有心之人啊!”
苏谦疑惑:“县尉是在说谁?”
“卢凌风。”
“那个中郎将啊,”苏谦似是想起什么,“一身的傲气,看着就让人害怕。”
“哎,不可以貌取人,”苏无名站起身走动,“新娘失踪案,长安县并无卷宗,可在卢凌风那,却是记载详实,至今为止,已发现四具尸体。”
苏无名看向屋外天空,道:“四具尸体分布在长安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我怀疑,凶手抛尸就是为了让人发现,此杀戮也是在完成某种仪式,”想了一想,“回来路上,我与伏蝉说及此事,他倒是一语言出,此仪式,或许正是引人升天之法,目的,便是希望冤死之人投胎转世,再无法报复。”
走回舆图前,苏无名看了片刻,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画的这几处地方还能找到尸体,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需要掘地三尺!”
似乎想起什么,问向苏谦:“对了,伏蝉呢,回来便不见人影?”
苏谦回道:“小郎君啊,一回来就拖着成郎君去集市的醉香楼买吃食去了,说是宴请长安县廨的捕手。”
苏无名倒是失笑,这个小伏蝉,心思玲珑,倒是省去了自己的事。
与此同时,长安县廨后院内,一众捕手已然落座,开怀畅吃。
老刘忍不住低声对身旁的老贾说道:“这醉香楼的吃食真是好吃,就是贵了些,若是寻常,一年也吃不着一回,这小郎君就是大气,比苏县尉实在多了!”
老贾嘴中塞的满满当当,甚至来不及回复老刘,只是点头应是。
众捕手一边吃一边议论,所说之话,倒是大差不差。
李伏蝉与成乙坐在首位,两人也是没闲着,尤其是李伏蝉,吃相倒也没比捕手好到哪里去。
成乙饮酒,听着身旁的“呼哧”,“呼哧”的狼吞虎咽,也是心生无奈,未盲时,成乙便见过李伏蝉。
李伏蝉丰神俊貌,仪表堂堂,日常行事,也是翩翩有礼,仪态万方,可唯独吃饭这点,豪迈的接近粗鄙。
李伏蝉的出身成乙一清二楚,也总不至于李伏蝉幼时,狄公与李将军已潦倒至吃不起饭了吧。
李伏蝉却是毫不在意,民以食为天。
倒是在场的捕手,见得李伏蝉的吃相,不由心生好感,原来这好看的小郎君与我们也一般无二嘛!
李伏蝉咽下口中的最后一块羊肉,看着众捕手吃饱喝足,将面前酒碗斟满,站起身子,高举酒碗,众捕手纷纷看来,只听李伏蝉朗声道:“诸位,此宴是苏县尉特地嘱咐犒劳各位,苏县尉新官到任,时逢前任县尉离奇溺亡,又遇新娘失踪一案,忙得焦头烂额,也未曾与诸位好生相处,我替苏县尉与大家赔个不是,”说完,便将手中酒尽数饮下。
众捕手听得此话,心中倒是生出些感动,苏无名初来乍到,前任县尉武大起虽死,但此人边军出身,性格豪迈,胆气十足,每有危险,总是冲锋在前,一众捕手皆佩服的很。而苏无名初至长安县,寸功未立,难以服众,还想驱使他们奔赴鬼市,众人心怀怨气。但于此刻,这些许怨气,倒是慢慢消散了。
只听李伏蝉继续道:“诸位知我是苏县尉子侄,其实,我亦是苏县尉恩师狄公之孙。”
众捕手大惊,没想到眼前的少年郎君居然有如此身份,倒是无人怀疑李伏蝉所说的身份,狄公何许人物,就算故去,谁又胆敢冒充其后辈,大唐有的是人去收拾他。
老贾总是觉得李伏蝉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问道:“小郎君,三年前慈恩寺题诗的可是您?”
“正是。”李伏蝉倒是不隐瞒,
众人一阵喧闹,这才想起李伏蝉为何人,纷纷行礼,这可是活生生的大唐状元郎,虽拒官不做,仍为白身,却不妨碍众人敬佩。
李伏蝉却是还了一礼,正色道:“诸位,伏蝉一介白身,无足轻重,而苏县尉不仅是狄公亲传,更是诸位的顶头上司,苏县尉心怀百姓,品性纯良,是真正有才能的好官,伏蝉,请诸位,放下芥蒂,助苏县尉一臂之力。”
众捕手面露愧疚,苏无名初来乍到,众人皆是不服,虽顶着狄公弟子的名号,却毫无神异之处,故众人一直推三阻四,不肯相助。
可现如今,这曾名动长安,乃至大唐的狄公后人,将军之子竟不惜屈尊求上他们一群粗人,倒是叫他们心头一片火热。
这便是一种尊重,一种认可,胜过万千言语与财帛利益。
众人皆深深行叉手礼,“小郎君放心,苏县尉有事尽管吩咐,我等众人,竭尽全力!”
李伏蝉轻笑,看着眼前的长安县众捕手,心中倒也感慨:虽能为不足,但品性不坏,心中火热更是不曾熄灭。
众捕手愿听凭差遣,李伏蝉倒也不会平白亏待众人,只见他从怀中掏出几块银锭,直叫众人看直了眼睛。李伏蝉暗笑,又想起这帮捕手原剧中的表现,不禁想起一句话:我等贪财好色,却是良人!
“诸位愿助苏县尉,伏蝉亦不会亏待各位,这些银锭纯作各位的辛苦费。”李伏蝉将银锭置于桌上。
众捕手面面相觑,老贾却是上前一步,正色道:“小郎君,我等身为捕手,为县尉办事,为百姓办事,于情于理,皆是理所应当,还请收回。”
李伏蝉眼底流出淡淡的敬意,眼前的捕手其实尽是普通人,亦有家人,亦有重担,长安繁华,其下却阴影丛生,连县尉都无端惨死,这帮捕手哪个又不是提着脑袋在当差,稍有不慎,或许便如那武大起一般,死的不明不白。
李伏蝉摇摇头,“贾捕手,你娘子可是要生了?”老贾讷讷无言。
李伏蝉又问:“罗捕手,你的眼睛不好,治眼睛不要钱吗?”老罗掩面,左顾右盼。
李伏蝉环顾众人,“诸位皆有老小,哪个不需要用钱,我知诸位身为捕手之凶险,些许银钱与诸位所承担的风险相比,不值一提,故,勿要再推辞。”
众捕手默然无语,片刻后,皆深深一礼,“谢过郎君!”
待苏无名赶来,忽然发现,长安县的捕手,对他的态度已截然不同,热情了很多,殷勤了很多。
苏无名看了看李伏蝉,却见李伏蝉正对着他偷偷眨眼,料是小伏蝉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药,苏无名暗想,也不深究,结果自然是好的。
将挖掘尸体一事吩咐下去,众捕手虽疑惑是否可行,但好在李伏蝉未雨绸缪,众捕手虽疑不拒,皆领命而去。